“还请余屯长信守诺言，兄弟们都在等这一口吃食。”
众人纷纷弃了兵器，场中唯有那名叫周黑的汉子岿然不动，沉脸旁观眼前一切，不由皱起眉头。
紧接着，他像是想起什么，又指看向夏侯杰问道：“之前你说这人是夏侯氏？那曹操又是何人？还请余屯长看在昔日袍泽的份上，给兄弟们一些吃食活命。”
“你不识得此人？”
余良开口问道，他对这人印象不算差，之前要进林子前跟冯周对话，显然两人之间也有过节。
“黄巾军中，某未曾听过这人名号。”
余良叹了口气，握着火把朝周黑靠近了些，边走边道：“这人复姓夏侯......夏侯婴之后，曹操乃其族兄，广宗城之战，这些人可没少为官军出力。
我观周兄气宇轩昂，不失为一条好汉，怎的与官军厮混在一起。”
“官军......”
周黑愣住了，下一刻他瞬间意识到什么，眼神都开始变得凌厉起来，忽然道：“你......是如何知晓的？莫不是冯周？”
他是大陆泽附近人，平时很仗义，在当地百姓中有点威望。
黄巾起义开始前，他们那里也受到张角影响，但周黑暂时没有参加，因为家中还有个病重的老母需要照顾。
直到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无牵无挂的周黑这才带人投了黄巾，被分到下曲阳跟随张宝。
广宗城战事惨烈，下曲阳派人驰援，周黑他们一伙就在其中。
张梁和援军里外夹击大败董卓，周黑负伤只能留在广宗城休养，谁成想伤势刚有好转，皇甫嵩便攻破了广宗城，大家纷纷四散逃命，渡过漳水之后就遇到了收拢逃卒的冯周。
紧接着，便被忽悠至这里。
听着周黑的叙述，余良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心里还是微微惊了一下，没想到他们居然收拢了一批足足有八百人的青壮队伍，已经悄悄渡过漳水去了别处。
他暗自猜测这八百人，怕不就是数年后曹操的第一桶金？
“冯军侯与我本就是同一部曲的袍泽，现在时下艰难，自然是要守望相助的......不久前在广宗城下，我们合力还擒了皇甫嵩帐下一员曹姓大将，杀了十八个骑卫。”
余良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加重了话语里的语气，有意让一旁的夏侯杰听见。
“君有所不知，冯军侯对官军痛至切齿，当日将那一十八人尸首剁碎，撒尽城外壕沟中慰藉同袍的在天之灵。”
他这时才懒得管周黑脑子到底转没转过来，自顾自说着。
最后，等对方一开口提出要求，余良没有半分犹豫，干干脆脆地便答应等官军退走，让他们进林子自行找吃食。
甚至对眼前这个姓夏侯的什长叫什么名字，他自始至终也没打算继续追问。
......
曹姓大将？莫不是说的曹子廉那个夯货？这个被自己瞧不起眼的黄巾蛾贼，看上去很有心机啊......
“你要如何？”
夏侯杰在一旁听了半晌，突然开口问道，他必须要把冯周可能是内应的消息带出去。
要不然夏侯惇恐怕要吃大亏！
余良可没明确说自己要干什么，最后只是表达了一下，他与冯周的关系是何等亲近，配合是如何默契。
几句话，顷刻间就让事情的真相，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但余良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听到夏侯杰的声音后，他偏着脑袋看去，道：
“我等既然已经脱离黄巾军，自然也无意再与官军为敌，眼下如此只是为了自保而已，谁让你们那位曹姓将军，对被擒之事怀恨在心，无不想杀我而后快，在下实属不得已而为之啊......”
夏侯杰沉默片刻，忽而抬起头：“我有些愚见，现在临时可说与你听听。”
“你且说。”
“阁下刚才所言，可都是发自肺腑？”
“自然是。”
余良能猜到他想说什么，可还是装作懵懂，急切问道：“你有什么高见？”
“放了我等，我可说服曹将军不予追究。”
“这......阁下说笑了。”
“吾名夏侯杰，林外领军将军夏侯惇，与我同宗，至于你口中的曹将军，也是相熟的。”
显然余良刚才说的那番话，直接插入了夏侯杰心里，让他很快就意识到自身的处境，似乎也是可以改变的。
他迫不及待地要抓住机会。
黄巾蛾贼覆灭在即，这些逃卒如今都是亡命之徒。
既然可以吸收那八百青勇，他何不劝谏将军连这伙蛾贼一并收入帐下，至于冯周——
待他脱困，定要手刃之。
士族子弟高傲，让他们用自己性命去换蛾贼的命，那是断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余良将一切尽收眼底，脸上却做出为难状，最后向黑牛吩咐了一声将人押上，便自顾自背着手迈步往林外走。
他在想，这就算是攻心？
......
火把光亮点点，夏侯惇席地而坐，把长枪直竖竖地插在身旁，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密林中的情况。
他也没有其他动作，似是在静静等待。
过了小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方响起，快速接近，冯周从人群挤出来，急切道：
“将军，先前那受伤的蛾贼断气了。”
“为何断气？”
“这…方才为了逼供，末将在其腿上扎了一刀，没成想……”
夏侯惇自然不会在意蛾贼的死活，只不过现在听到冯周说起，还是显得有些诧异，深深瞧了他一眼，便挪开了视线。
“不必管他，死就死了，想来你是扎到了经脉，流血过多，倒也正常。”
夏侯惇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冷声道：“子达已进去不短时间，至今没有动静传来，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你去阵前问话。”
“诺......”
冯周心脏砰砰乱跳。
如今每一次站在两军阵前，他就觉得有些害怕。
以前过惯了苦日子，倒觉得没什么，能活就卑微的活下去，真活不下去时也不害怕。
可如今在官军待了几天，像是两世为人般见到许多不曾见过的东西。
他开始变得有些惜命了。
有时候冯周也在想，倘若这天下人都如官军这般，不愁吃穿用度，又岂会有他们这群蛾贼呢？
......
“余屯长何在？出来答话”
冯周来到两军阵前，掐着腰喊话，底气比先前足了许多。
余良刚带人回来，一走出林子就见有人在阵前嚷嚷，看着冯周的身影，他朝旁边地上啐了一口，胸中早已怒火中烧，发了个无声的誓言。
狗贼，我誓必杀汝！
“屯长......”
“一会再说！”
余良控制了一下心中怒火，抬手打断正要说话的王麻子，快步来到林子前朝外看去，情况果然跟自己设想的一样。
对方的两三百人东一团西一簇，散落在林子前。
周黑的百人逃卒聚在一旁与正前方那军阵严整的队伍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余良走出林子高声喊道：“别来无恙，冯军侯！”
还不等冯周开口。
紧接着，让众人意想不到的话，再度在场中响起：
“大家合作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