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弟,那你说到底该不该杀魏征?”朱由校说话的时候手都有些发抖,仿佛下一刻那刽子手就会站在他面前一般。
“忠臣良将自然是不能杀的,不仅不能杀,还要加以褒奖,好让他们死心塌地的为皇兄卖命。”
“那奸臣呢,奸臣难道也不能杀吗?”朱由校有些不死心。他想不明白,皇帝要杀一个人,还要有这么多的讲究,那这个皇位,又有什么意义。
“那皇兄觉得,什么是忠臣,什么又是奸臣,衡量的一个标准又是什么呢?”
朱由检敏锐的察觉到,自己可以灌输思想的时候到了,不过此时也不能操之过急,只有让朱由校自己悟出来的东西,他才会时刻铭记在心,自己这个时候,最多只能充当一个过渡的作用。
“这还用讲?”朱由校有些不解,五弟一直比自己好学,按道理应该不可能会不知道怎么去分辨忠奸啊。
“每个人的看法都会不一样的,正所谓一千个人的眼里,就会有一千个哈……不是,是一千个标准,所以,我想先听听皇兄你的看法。”
差点就嘴瓢了,朱由检觉得有些好笑,前世死去的记忆又开始作怪了。
“嗯……听话的是忠臣,对着干的就是奸臣;人人称颂的是忠臣,过街老鼠一般的便是奸臣。我说的对不对,五弟?”
朱由校稍做思索后,缓缓说出自己的看法,在他的认知中,他觉得这样应该是不会出错的,毕竟一个连自己话都不听的臣子,又怎么可能会是忠臣呢。
而朱由检在听完朱由校的话之后,也是陷入了沉思。
怎么说呢,这些话不能说错,但也绝不是全对,看样子,这真正的皇家子弟,在御下之道上都会有自己独特的想法,难道这玩意也能遗传不成,那自己呢,啥时候可以觉醒一下。
“五弟,难道我说的不对?”看着朱由检不再说话,朱由校还以为是自己又说错了,轻轻的拉了拉朱由检的衣袖,小心的询问。
“不不不,皇兄的话让臣弟醍醐灌顶,只是臣弟突然想起一个人,又觉得皇兄这话貌似又不是全对。”朱由检思绪被拉回,连忙摇了摇头表示朱由校很有道理,哄小孩嘛,第一条就是你必须先认同他的想法,而后才能慢慢的引导。
“谁啊。”听到五弟认同自己的观点,朱由校顿时就开心起来,不过他也很是好奇五弟为何会说自己既对又不全对。
“严嵩严阁老,世宗皇帝时的内阁首辅,皇兄知道这个人吗?”
“不知道,他很有名吗?”朱由校不知道自己五弟为何会突然提到一个已经过世的旧臣。
“严嵩,江西分宜人,字惟中,是世庙时期的重要官员……”
朱由检根据自己的记忆,简单的把严嵩这一生的重要事迹叙述了一遍,听的朱由校那叫一个聚精会神,比他做木工时候的那种认真程度,也是不遑多让。
“所以皇兄觉得,严嵩此人,是忠臣还是奸臣?”
“肯定是奸臣啊,要不然为何会有那么多的人希望他倒台?”朱由校坚决的回答。
“好,既然皇兄觉得他是奸臣,那臣弟斗胆一问,既然严嵩是奸臣,世宗皇帝为何不一早早就除掉他,反而还将严嵩升为内阁首辅?”
思想转变这种事情,必须循环渐进的灌输,尤其是对于朱由校这种思想较为单纯的人。
“可能是世庙被他蒙蔽了,就像刚刚五弟你说的春秋战国那些君主一样。”朱由校的声音有些小,因为他自己都不愿相信,五弟嘴里那么聪明的世庙皇帝,会真的不知道这些连自己都能想到的事情。
“皇兄觉得可能吗?”重症当下猛药,此时朱由校已经在怀疑自身的观点了,朱由检知道自己必须抓住机会,把皇兄这个粗浅的认知扩大开来。
“不……不太可能吧。”朱由校有些吞吞吐吐,不愿承认自己是错的。
“皇兄,那我再给你再讲一个关于世宗皇帝的故事吧,你听完以后,就知道世庙是不是这么容易被蒙蔽的皇帝了。”
肯定不可能啊,想啥呢,大哥,世宗皇帝那是什么人,就是把我们两个加上父皇,也不是人家世庙的对手啊。
严嵩和严世蕃能骗过世庙?
这纯属是在给他老严家人脸上贴金而已。
【据世宗朝的老宦官讲,当时的世庙由于常年玄修,竟真的有了一丝感知之外的能力,有一天世宗皇帝预知到自己大限将至,于是派人将当时还是太子的穆宗皇帝喊到身旁,问了一个问题:
‘何为贤,何为不贤?’
皇兄,这与我们现在所说的‘什么是忠臣,什么是奸臣’,其实是一个意思。
当时穆宗皇帝由于常年生活在世庙的威严之下,竟惶惶不敢言,可顶着世庙那严厉的眼神,只好痛哭流涕的询问世庙:
‘我大明朝现在,哪一个是真正的贤臣?’】
“皇兄,你知道世庙是怎么回答的吗?”朱由检在朱由校听的正起劲的时候,故意问了一句。
“……”
朱由校很想说一句我哪里能知道,但是又害怕自己说了之后,五弟就不给自己讲了,所以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世庙说:没有真正的贤臣,贤与不贤有时候也由不得他们,看清楚了,贤时便用,不贤便黜……皇兄,所以你现在还觉得,严嵩仅仅单纯只是一个奸臣吗?”
说完朱由检死死的盯着朱由校的眼睛,也不说话,他就是想看看,自己这位皇兄能不能在世庙这些话里,听出一点点的御极之道。
只要朱由校能够学到世庙万分之一的手段,朝中就可以少很多烂糟的事情,等到后面自己即位的时候,这个破烂不堪的大明也就可以少上几分令自己头疼的事情了。
朱由校也终究是没让朱由检失望,思索了一阵之后,吐出一句:“五弟你是说,世庙是故意放任严嵩的,或者说,严嵩只是世庙手中的一把刀,做的都是世庙想做却不能做的事?”
朱由校觉得很荒谬,世庙这么有着卓越见知的皇帝,怎么会放任自己手下的官员如此妄为,但如果不是这样,又好像解释不通。
“不错,臣弟确实是这般认为的,皇兄难道不是这样想的?”
终于啊,听到朱由校这番话,朱由检知道,自己今天这两个故事总算是起到一丁点的作用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有些地方暂时还是没想通而已。”朱由校皱起眉头,一副半知半解的样子。
“没事,皇兄可以自己先想想,什么时候想通了,记得一定要告诉臣弟,因为我也有些地方不明白,皇兄可要教教我。”
肯定之后留白,让朱由校自己去想,这是朱由检最后一招,只要朱由校想通了这其中的关键之处,那便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自己就可以放开手脚就藩了。
于是,慈庆宫恢复了安静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