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方从哲坐定之后,朱由校又拿出了自己的招牌动作,两眼真诚的看着对方:
“方阁老最近辛苦了,自父皇宾天之后,朝中的诸多大事,皆是仰仗阁老与各位忠臣在操持着。”
朱由校上来给方从哲先戴了个大帽子,把自己的诚意摆出来,他就不相信,接下来方从哲在听到自己的要求后,会好意思不同意?
可这话在方从哲听来,却是满满的一头雾水,自己不是一直都这样吗,怎么,今日突发奇想的把自己叫过来,就是为了褒奖一下?
不对,一万个不对。
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阴谋,正所谓捧杀捧杀,就是先把你捧起来,然后再杀,让你在挨上一刀的同时,嘴角还保留着最为纯真的笑容。
但方从哲也不是什么官场新人,对付这种场面,那是一个轻松拿捏。
“皇爷谬赞了,先帝和皇爷将这重任交付给老臣,那是对老臣的信任,哪怕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老臣也要对得起先帝和皇爷的知遇之恩。”
这老家伙,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是吧,自己是这个意思吗?
朱由校有些错愕,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发展的啊。
难道不应该是自己先夸赞一下方从哲,然后对方被自己感动的涕泗横流,接着非常上道的主动询问自己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
可眼下这场面,有点走歪了啊,朱由校也没想到,方从哲竟然会不接招,而是像一条老泥鳅似的滑不溜秋。
“阁老,不知道明日的登极大典,内阁准备的怎么样了?”
哼,既然你不肯按规矩来,我就直接把你架上去,朱由校暗暗在心中想道。
“禀皇爷,臣与刘一璟、韩匡等人,都已经商量好了,只等明日皇爷登极的吉时了。”
方从哲有些纳闷,皇爷这是转性了,怎么突然关心起朝政来了,这不对啊,这还是自己所了解的那个朱由校吗?
“哦,阁老费心了,不知道阁老有没有把事项的清单带过来,可否给我念一念?”朱由校看着方从哲的那张老脸,故意发问。
而方从哲也是从容不迫的从怀中拿出那几张纸,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开始为朱由校讲解:“自太祖皇帝建极伊始,便已颁布规制,凡后世子孙登极,必先……”
“停停停,方阁老,我喊你来,不是叫你给我讲经的,你干脆直接了当的告诉我,你们都安排了哪些人,分别是做什么事就可以了。”
朱由校一听到方从哲开始引经据典就有些头疼,连忙出声打断了对方的长篇大论,而旁边的朱由检闻言,也是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这些文人大臣,怎么一说起事情来,就非得喜欢溯根求源,你咋不从盘古开天辟地的时候开始说起呢,这不纯纯是在浪费时间吗,怪不得明朝会灭亡,有你们这群老学究,还真是我大明之幸啊。
朱由检想起后世自己看过的那些影视剧,只要是一开朝会,各种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就会一提再提,每个人都抓着一些无用的事情在陈词滥调,可对于朝中那些迫在眉睫需要尽快解决的事情,只要是宝座上的皇帝一发问,底下的大臣们哪个不是支支吾吾,半天一棍子下去打不出个屁来,简直是荒唐、无用至极。
“是,老臣再看看。”方从哲从几张纸中抽出一张写满了字的条子,再次揉了揉有点发涨的老眼,歉意的朝朱由校疲惫的笑了笑:“皇爷,老臣年事已高,难免会有些老眼昏花,还望皇爷见谅。”
可半天了方从哲也没见朱由校有啥反应,也就只好自讨没趣的接着开口:“根据朝廷以往的规矩,臣等这次做了以下安排……南郊遣泰宁侯陈良弼、北郊遣恭顺侯吴汝胤、太庙遣驸马万炜、社稷坛是遂安伯陈伟,负责仪仗的是内廷……”
“停,可以了,我只想知道谁负责祭祀的就行了,其他的你们就看着照规矩办。”
朱由校在听到这些一个都不认识的人名之后,也是一脸懵,不过他很快抓到了一个关键点,或者说是某一个人:“阁老,这个驸马万炜是?”
“回禀皇爷,万炜是穆庙皇五女瑞安公主的夫君。”方从哲虽不知道皇爷为何突然关心万驸马,但还是一五一十的回答。
“一个驸马怎么会被安排去祭祀太庙,阁老,这符合规矩吗?”朱由校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发难。
这……方从哲一时之间也被问住了,他总不能说就应该是这样的吧,皇爷这个时候突然问自己,肯定是对这个人员安排有所不满,或者说,是有别的想法。
“皇爷,这只是初定的名单,是根据礼部呈上来的条陈,内阁进行制定的,要是皇爷有什么想要做出改动的地方,臣等立即照办。”方从哲立刻改变了原本的说法去迎合朱由校。
其实明日便是登极的日子了,这张名单怎么可能会是初定,真要是这样,那他们这些内阁大臣们,早该致仕了。
但朱由校听的就很开心,方从哲此刻很上道,想到这样可以省去自己不少口舌,也是不禁有些满意的多看了方从哲两眼。
“驸马毕竟是外人,太庙之中,供奉的可都是我朱家的列祖列宗,岂能让一个外人代替祭祀。”朱由校沉思了一下,言之凿凿的给出了自己的理由。
“那皇爷心中可有人选?”方从哲及时在朱由校想要打瞌睡的时候,送上柔软的枕头,这个,就叫人情世故。
“要说亲近嘛,满朝之中,没有谁会比五弟更为合适去祭祀太庙,到时也让太庙中的列祖列宗们好好看看五弟的英姿,阁老,你觉得如何?”
朱由校不会明着说自己非要指派谁,他只是提出一个意见,你可以不采纳,但前提是你敢不采纳。
这也是为了万一到时候群臣闹腾起来,好方便把责任一股脑的推给方从哲。
可此时方从哲哪里还会听不出来,皇爷这意思明显就是要让皇五子殿下代替驸马万炜去太庙祭祀。
至于这符不符合规矩,方从哲也懒得考虑,驸马能够祭祀太庙,那皇五子殿下就也可以。
而且皇爷在这个时候单独召见自己,明显就是不给朝堂反对的机会,同时也是在给自己一个机会。
自己这个时候要是傻愣愣的拒绝,不出意外的话,等到朱由校登极之后,搞不好自己就会因为左脚先迈入内阁值房,而被致仕归乡。
“皇爷,应该是可以的,臣回去之后,立刻安排礼部的人改动一下名单。”
“阁老,不为难吧?”朱由校很是‘贴心’的询问,仿佛要是方从哲为难,那自己就不为难了。
“责之所在,不为难。”方从哲低声应了一句。
“那百官那边……”
“皇爷放心,臣心中有数,自会去协调好。”
“阁老果真是我大明的忠臣啊,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扰阁老办公了,魏朝,送阁老回去。”
朱由校目的达成,当下就迫不及待的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