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甲第一，陈常乐。”
说话的声音十分响亮，让人绝对不至于听不清楚，甚至可以算的上是惊雷入耳。
若换做其他的地方其他的时候，定能让不少人惊讶于此人的肺活量。
但今时今日，却没有一个在意。
人们的的注意都在大殿中站着的人群上。
而此时最引人注意的无疑是刚刚被念到名字的少年。
被点到名字的少年面色平静的走出队伍，站到人群之前，恭谨的接过一个金榜。
朝中不乏有大臣以惋惜的目光看着少年，然而少年没有管这些目光，而是转身面向自己之前所处的人群，也就是贡生们。
贡生们全都以热切的目光看着陈常乐。
因为他们知道，陈常乐接下来说出的第一个名字就是状元！！！
“第一甲第一名，方文修。”
“第一甲…………”
一甲三人每人的名字都念了三遍，这是一甲区别于二、三甲的殊荣。
所以即使陈常乐开口时的声音有些颤抖，却没有让注意。
被念到的三人都从队伍之中走出，站到朝廷诸公的面前。
陈常乐没有停下，贡生三百人，除了一甲三人之外，其他人还需要他念一遍。
所以光是念名字就用了大半个时辰，到了最后，陈常乐的声音已经十分明显的沙哑。
终于，陈常乐说完全部的名字，随后重新加入到进士们的队伍之中。
最后由新科状元带着进士们朝大殿之上端坐的皇帝行三拜九叩之礼。
做完这一切，就是每次的新科进士们最喜欢的环节，打马游街。
皇宫，中天门侧门处。
“常乐兄，你的嗓子怎么样了，还好吗？”
说话之人面容清秀，浑身气质不像是读书之人，反而更像是一个富家子弟。
“多谢徐兄关心，在下还行。”陈常乐回道。
不等两人多说，就听到礼部的官员大喊。
“吉时已到，请进士们上马。”
………………………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金榜在陈常乐唱名的时候就已经贴到皇宫之外，所以在陈常乐等新科进士们出现在御道之上时。
道路两旁早已经被百姓们围的水泄不通了，所幸有着士兵开道，队伍才不至于停滞不前。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常乐兄，我活了这么多年，直到今天才算真正的理解这句话。”
不同于出中天门的时候必须要按照规定排队，出了中天门只要不太过分，都不会有人在意。
所以之前与陈常乐讲话的人来到了他的身旁，随后就说出了这样的感叹。
“得了吧，徐嘉年，你在京城活了怎么多年，什么地方没有去过，你觉得你合适说这话吗？”
一直走在陈常乐一旁的一个李姓青年听到徐嘉年的话后对着他说道。
徐嘉年自然不会吃亏，两人相互嘲讽了几句。
至于陈常乐，只是微笑的看着拌嘴的两人。
游街结束后，陈常乐等人又回到了中天门，参加为进士们举行的宴会。
宴会不仅有进士们，还有各部官员，王公贵戚。
在去宴会的路上，新科进士们就都开始相互分享自己得到的信息，有那些人会出席宴会，喜恶又是如何。
所以哪怕只是短短的一段路，陈常乐等人就对出席的高官了解的七七八八了。
一直游走于人群中打探信息的徐嘉年回到陈常乐和李阳的身边。
他好奇的问道：“陈常乐，你想知道那些达官贵人的信息吗？”
“要知道，如果你能得到哪怕一个人的青睐，你的前途都会十分光明的。”
不等陈常乐回答，一旁的李宁就说道：“那些达官贵人的信息那是这么容易就得到的，我看你听到那些信息里，十个能对一个就不错了。”
“好了，两位，我们到了。”陈常乐打断两人的讨论说道。
虽然这宴会说是为进士们举行的，但当“主角”们来临的时候，这宴会中早已经坐了不少人。
各各推杯换盏，言笑晏晏，好不快活。
然而却没有任何一个进士对此表示不满，或者说没人敢不满。
这样的情形不由让刚刚经历游街，心情正是火热时的进士们的心凉了一些。
身为宴会名义上的主角，自然有人专门安排座位。
不过除了前三甲是单独一个案几，其余人都是两人一案。
本来陈常乐应该是和徐嘉年一起的。
但是徐嘉年和李宁的父亲分别是正四品的中书侍郎和太常少卿。
在这样的场合下，自然被其父辈们拉走去认人了。
所以一时之间，陈常乐只能独自一人的坐在案几旁。
“你看，这陈常乐之前是多么清高，拒绝了御史中丞提出的婚约。”
“你看看现在，不仅没有靠近前三甲，平日里和他称兄道弟的徐嘉年等人也没有管他。”
“他这未来，说不定还没有我们的好呢。”
陈常乐右后方的案几旁，一个人看了看独自饮酒陈常乐，转头对身旁的人说道。
身旁的人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不怪两人如此说。
陈常乐，南州海江县人也。此前的院试、乡试、会试皆是第一，连中三元。
这可不得了，林国建立这么多年三元及第之人可谓屈指可数，所以陈常乐自然引起了无数人的注意。
最重要的是陈常乐出身普通地主之家，对于京城中的人来说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自古有着榜下捉婿的说法，但这三元陈常乐已然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不再需要殿试的考较。
所以自然有人会想着捷足先登，御史中丞便是之一。
这在当初可以说是轰动了整个京都，毕竟榜下捉婿大部分都处于五品之下，更何况陈常乐拒绝了，拒绝了！
这信息消息一出，陈常乐的大名可真的算得上是名震京都了。
不提暗地里多少人嘲笑陈常乐不知好歹，迂腐至极。
至少明面上世人皆道是少年傲骨，不惧强权。
但如今，陈常乐不仅没有成为状元，更是连前三都没有进，那当初有多少人夸他，那如今就有多少人笑他。
“你们这些人还是不要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至少常乐兄敢拒绝，你敢吗？”
不知何时，本应该跟在其父亲身旁的徐嘉年出现在两人的身后。
说完这话后，徐嘉年不再管尴尬的两人，快步走到陈常乐的身旁把他拉起。
“徐兄，你这是干什么？”陈常乐疑惑。
“常乐兄，我跟我父亲说了半天，他终于答应见你了，我相信凭借你的才华，一定能让我父亲另眼相看的。”
“这样，那个御史中丞自然不敢再对你怎么样了。”
“算了，徐兄，你放心吧我有对策的。”陈常乐轻轻的抚下徐嘉年的手后说道。
“我知道你陈常乐有傲骨，但现在已经什么时候了，你这么就不能稍微放下一点呢？”
徐嘉年焦急的说道，一时控制不住声音，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他们纷纷把目光投向两人，其中有好奇、审视、玩味……。
不过徐嘉年没有在意周围的目光，只是紧紧的盯着陈常乐。
不过徐嘉年不在意，却有人在意。
“嘉年，过来。”一道沉稳的声音传来。
说话之人正是徐嘉年的父亲，不同于更像富家少爷的徐嘉年，其父亲可谓完全符合人们对文官的想象。
长相周正，身姿挺拔。他此时正以一脸头疼的表情看着徐嘉年。
“徐兄，你还信不过我吗？我说有对策自然是有的。”
在陈常乐的再三保证和父亲的呼唤下，徐嘉年不情不愿的走向徐父。
徐嘉年离开之后，陈常乐并没有坐下，反而朝着离空着的御座最近的一处位置走去。
身为刚刚骚乱主角，陈常乐现在的行为自然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
之前陈常乐提到他已经有了办法，所以人们自然明白陈常乐这是要实行自己的办法了。
他们皆都好奇这之前名传京都的少年郎有什么办法？
人们发现陈常乐前进的方向正是此次宴会的中心，户步，吏部，工部，礼部尚书……。
难道这陈常乐是要巴结这几位？
有人猜测。
其中心急之人已然用不屑的眼光看向陈常乐，甚至道“我看这陈常乐也不过如此，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徐嘉年听到这些话十分气愤，正欲反驳，却被徐父拦住。
“再看看，如果这陈常乐真像你说的那般聪明绝顶，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嘲讽之人的声音并不小，但陈常乐面色平静，脚步坚定的走到尚书们所处的位置。
本来尚书们早被进士们团团围住，但此时人们十分全都好奇他要干什么，所以皆为他让了位置。
尚书们自然都各自有着单独的案几，不过陈常乐没有停留。
直接走过了吏部、工部、礼部，直到户部尚书的面前方才停下。
他恭谨的朝户部尚书行了一礼，口中说道。
“徒孙陈常乐，拜见师公！”
“徒孙陈常乐，拜见师公。”
此时的一出，满堂皆惊。
一时之间，就算原本对于发生的一切毫不在乎的人放下手中的酒杯，看向陈常乐。
在场众人如此吃惊的原因不只是因为陈常乐的话，最重要的是他说话的对象。
要说这朝堂之中有谁不能招惹，不同的人总是会给出不同的答案，但无一例外的是户部尚书陈泽贵一定名列其中。
陈泽贵，在先帝还在时就在朝中，一生经历二落三起，在朝廷中的每个部门基本都待过一段时间。
所以可以说他的门生已经遍布了整个林国，没有谁敢小瞧他的影响力。
那么这样的人物，会搭理陈常乐吗？
在场的众人不由的产生这样的的想法。
“哈哈哈哈，你这小子，如果不是遇到了事，是不是就不打算认爷爷我了？”
陈常乐话音刚落，户部尚书就发出一阵开心的笑声随后问道。
好嘛，这下不得了了，直接从徒孙变成孙子。
众所周知，陈泽贵一生无子，那这孙子又是怎么来的？
虽然在场大部分的人都十分好奇这件事，但地位之间的差距导致没有什么人敢问这个问题。
当然，这不代表没有人敢的，这不，陈尚书才招呼陈常乐坐下。
其身旁的礼部尚书就好奇的问道：“陈尚书，这陈常乐真是你的孙子？”
陈尚书叹了一口气说道。
“大家都知道，当初先帝归天之后我就辞官回到家乡。”
“陈常乐是我一弟子的孩子，我这弟子在少时就拜入我的门下所以与我感情颇深，不过这孩子无意仕途所以一直在家乡生活。”
“我辞官之后去找他却意外得知我这徒弟竟然在不久之前就意外去世了只留下陈常乐这孩子一个人。”
“于是理所当然的，我就收养了这孩子。”
“后来的诸位也知道，陛下在我辞官不久之后又重新启用了我，但毕竟当时前途未卜，故而我就把这孩子交给我一老友扶养。”
说道这里陈尚书生气说道：“本来早在这孩子初到京都的时候我就打算让他搬入我府中的，谁知道这孩子偏说要自己一个人在书院复习。”
虽然陈尚书桩作生气的样子，但在场众人都能听出他话语中骄傲的语气。
故而众人纷纷开始夸奖起陈常乐，什么志向远大、淡泊名利的全都安到陈常乐的身上。
一时之间的气氛甚至比宴会刚开始的时候还要好，还要热烈。
“回来，你要去干什么！”徐侍郎伸手拉住徐嘉年。
“爹，你放开，我要去问问常乐兄为什么要对我隐瞒身份这么久！”
徐嘉年转头生气的对徐侍郎说道。
徐侍郎一边无奈的拉着徐嘉年一边说道：“你也不看看现在那边是什么情况，加上你现在心绪不稳问也问不出什么。”
“还不如明天叫上你另一个好兄弟一起去问问。”说完，徐侍郎就拉着徐嘉年离开宴会。
不过虽然离开了宴会，但徐侍郎的大脑仍然在不断思考之前宴会发生的事情。
徐侍郎年轻之时曾经在吏部待过，所以对朝廷中许多官员以前的任职调动都十分清楚。
所以在陈尚书承认和陈常乐的关系的时候他就想起，这御史中丞曾经就在陈尚书的手下工作过。
虽然陈尚书没有公开收御史中丞为徒，但徐侍郎曾私下里听到过御史中丞称呼陈尚书为老师。
“这也就说明了为什么堂堂御史中丞为什么连殿试都还没结束就着急收陈常乐为女婿。”
想到这里，徐侍郎脑中的对于这件事的想法越来越清晰，最后终于得出了结论。
这陈尚书爷孙俩做了怎么多都是为了陈常乐造势。
先是通过御史中丞的事情打造不惧强权，高风亮节的形象，加上这次殿试之前对于陈常乐大概率能得状元的猜想实现的话，陈常乐的声名就会更近一步。
那如果这时爆出陈常乐真正的身份的话会怎么样呢？
很简单，只要有适当的引导，人们会想“天那，这陈公子有这么高的身份却没有仗势欺人，反而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当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真君子、真男人！”
“呵呵，我还以为我们这朝堂真的来了一个‘真君子’呢。”徐侍郎想完这一切，不由的笑着喃喃说道。
“爹，你说什么呢？”一旁的徐嘉年疑惑的问。
徐侍郎看了一眼自己单纯的儿子，叹了一口气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与此同时，虽然大部分人不知道陈尚书和御史中丞的关系，但仍然得出了和徐侍郎一样的结论。
也正是有了这样的结论，人们也清楚了陈常乐在陈尚书心中的地位。
毕竟如果不重视陈常乐，陈尚书何必费这么多的心思给陈常乐造势。
“陈尚书的继承人”这是人们现在对于陈常乐的认知。
……………………………
徐侍郎他们离开不久，宴会就正式结束。
陈常乐没有选择回书院，而是跟着陈尚书回到陈府。
陈府书院。
陈尚书坐到椅子上缓缓喝了一口茶后才对着陈常乐说道：“怎么样，今天的结果还满意吗？”
陈常乐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说道：“虽然算不上完美但也还不错，不过师公你为什么要给我打造不喜说话的形象啊？”
陈尚书白了一眼没有丝毫形象的陈常乐说道：“你说的像是你有多喜欢说话似的，平时也不见你有多少话。”
“现如今你我的关系可以说人尽皆知，等你正式进入官场必然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与其说多错多，不如一句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