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在司礼监继续打着朱厚照的名义处理事情,召集八虎过来商议给皇帝进献奇人趣物。
朱厚照则是在豹房睡觉,研究正德留下的东西。
现在杨廷和正盯他紧,自己不可能有什么小动作,除了睡觉就是睡觉。
殿内灯火通明,朱厚照坐在榻前,除了外面当值的内侍,空无一人,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显得他很孤独。
接下来,第一件事,还是先摸清楚宫里内侍的站队,管理,寻找能做自己下属的。
至于杨廷和要给自己安排个枕边人,随他安排,宠幸不宠幸就是自己的事。
就算他杨廷和有通天本事,还能管到自己床上来?
必要的话,可以回宫试探下正德那位夏皇后,有必要时,可以拿她做挡箭牌跟杨廷和周旋。
次日清晨,杨廷和又到豹房来找他,让他回宫住,顺便安排经筵和日讲。
经筵和日讲,无非是大臣看着皇帝读书,读书就读书,问题也不大。
五月初的京城,已经到草长莺飞的季节,天气虽然干燥,但是生机焕发,路上还能听到鸟叫,这种活力让朱厚照枯燥的心,又增加几分斗志。
经筵和日讲,除了仪式繁琐之外,进讲的地点也不同。
经筵在文华殿前。
日讲在文华殿后穿廊,正字东阁设一个室。
嘉靖年间,经筵改在无逸殿。
讲官由儒臣兼任。
核心是教育皇帝。
明代皇帝教育本质,是皇帝和儒臣共同培养大明王朝统治者,文华水平统治能力和素养。
宣德年间,三杨对英宗的经筵和日讲越发完善,明代中期从英宗到孝宗,武宗,世宗,穆宗,神宗之后,“问题皇帝”层出不穷。
嘉靖,万历在阁臣让皇子受教育上,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始终是保持消极状态。
正德元年时,日讲和经筵在杨廷和等朝臣的约束下,每月初,月中都会如期举行。
这两年,正德对日讲和经筵直接拒绝,朝臣上奏批评他是纵欲贪玩,游乐无度。
现在,杨廷和督促朱厚照重开经筵和日讲,除了循规蹈矩搏朝臣夸赞他,主要是为更好的控制自己找的“傀儡”。
回宫的路上,杨廷和早就喋喋不休的把南京给事中徐暹的批评细细,讲给朱厚照听。
骂朱厚照嗜玩取乐,无缘无故不上朝,或者上朝太晚,政废不修和学废不讲。
听听,这是人该说的话吗。
整个拿皇帝当培养圣人,来要求,能做到这些不偷懒的,也就只有听话皇帝孝宗,结果早逝。
杨廷和不许朱厚照听刘瑾的挑唆,不许宠信刘瑾。
因为刘瑾把刘健和谢迁顾命大臣打击压制,甚至捕杀官员。
听起来,刘瑾挺不是人。
但是朱厚照思索,这背后定然是正德皇帝想要打击弘治朝内阁的势力才放出刘瑾这条狗。
文华殿前殿。
焦芳和王鏊还没有到来。
杨廷和道:“刘瑾近来公开对朝臣侮辱,官员升降,全凭他的喜怒哀乐决定,你记着好好的敲打。”
你不是不让我理政,没有你的意思不要随意行动……这会儿又让我打压刘瑾。
“朕知道了。”
朱厚照只回答自己知道,没有答应杨廷和,也没有拒绝。
“昨天,成化爷的废后吴氏,病逝后,刘瑾竟然要将吴氏按普通宫女礼焚烧,掩埋。
武英殿大学士兼任户部尚书王鏊和尚宝卿崔璇三人反对,差点被刘瑾侮辱。
刘瑾,不仅出言侮辱,还要杀掉,王学士无脸留在内阁,昨晚和我哭诉,你我该联手压制刘瑾。”
杨廷和的意思很明确。
让朱厚照处置刘瑾。
刘瑾是要打压,但我把刘瑾这条狗弄死,你更加没有对手,直接盯着我收拾,我不蠢。
朱厚照老实道:“朕记下了。”
答应是一回事,行动又是另一回事。
先让杨廷和赢,再让他死,这是朱厚照的想法。
经筵和日讲,基本都是将四书里面的东西。
尤其明朝现在的精神支柱就是道德文章,数万人文官队伍是朱明王朝的政治依靠。
李东阳,杨廷和等人这种东西很看重。
朱厚照不这么认为。
庞大,完整的文官队伍,不仅不能替明末挽救江山社稷,反而屡次耽误国事。
朱明君臣,上上下下,近万人的庞大队伍,眼睁睁看着统治集团堕落下去,而无可奈何。
文官集团并没有能自我进步和新生的能力,所谓的救世下易,也只是个别文士的一厢情愿。
看着《尚书》和《孟子》里面的文章,杨廷和讲的头头是道。
你一个弑君的家伙还有脸讲仁义道德……朱厚照点点头,附和杨廷和的话:“杨师傅说的对。”
封建官僚制度,离不开利益和三六九等,而士大夫被称做文曲星和老爷。
这些“老爷”又饱读仁义道德之书,明面又受仁义道德约束,还要受制度束缚,严格约束,做清流和典范。
在这种利益阶级熏陶,道德严格约束两种对立下,造成明中期后官员独有的“表里不一”,甚至可以说人格分裂。
跟所谓的明朝俸禄低,才有贪污,这个说法不完全正确,只是贪官污吏寻的借口。
平日里高谈阔论道德礼仪的封建官僚统治阶级,呈现出必然的腐化,而又拒绝进行自我拯救改革。
比如张居正新政,官员理性支持改革,赞同,但是也会在新政实施的细节上反感。
在直接触动他们利益时,怒起而反对。
就比如,朱厚照面前这个刚正不阿杨师傅,实际背地里是个弑君的小人。
听着杨廷和摇头晃脑的讲解孔子的语录,朱厚照道:“杨师傅,朕有一处疑问。”
坐在下首的武英殿大学士王鏊抬头看了眼。
杨廷和也停下来。
讨厌朱厚照这个崽子打断自己讲解,但碍于武英殿大学士,户部尚书王鏊在这里,也只能恭敬的笑着:“陛下,请问。”
“孔夫子曾明确说,学也,禄在其中也,但是儒学又反对将功名利禄当做人生之追求,正其义而不谋其利,是基本要求,朕以为这是不是过于矛盾。
朕很好奇,平日里诸卿又当如何平衡二者,孰重孰轻?”
武英殿大学士王鏊,将朱厚照的提问思索起来。
显然这种道德约束,脱离现实规则,平日里生活又离不开柴米油盐,朝中官员依靠灰色收入,腐败贪污已是平常现象。
曾经,来自于百姓底层的太祖皇帝对此有深刻的领悟,但是也依旧说“咱欲除贪赃官吏,奈何朝杀而暮犯。”
就连王鏊都不得不承认,诸多同僚表面上是谦谦君子,私下里各种手段剥削百姓,套取黄白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