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悟空心生感应,就见那猪八戒驾驭一朵云头从西方飞来。
他一个跳跃,就来到了师徒三人面前。
“打探清楚了,前方那地界唤作乌鸡国。亏得老猪我聪明伶俐,变作一个小孩混入那市井这种。这乌鸡国七八年前还是个荒凉之地,朝廷也不作为。百姓过得十分艰辛。”
“后来那国王忽然性情大变,开始励精图治,整个国家也从此起,春种有细雨,秋收有晴天,不旱不涝,可谓风调雨顺。而那城中人人都说国王有个怪癖,便是在夜晚到那农夫园中偷吃瓜果蔬菜。”
“以俺老猪多年的经验,这国王八成是个妖,而这乌鸡国妖气浓郁,准能算上一难!”
猪八戒昂首挺胸,为自己变化做孩童的高明点子感到佩服。
“你这呆子,那妖怪偷吃瓜果蔬菜,怕也是猪变来的精怪,你还不打探打探清楚,莫等到打杀了,才发现是你哪个八竿子打不着北的舅舅哩!哈哈哈!”
“你这猢狲,我才是你舅舅!吃舅舅一耙!”
话还未落,二妖又厮打在一起,惹得一地鸡飞狗跳。
最后还是沙僧心系西游,将他两个分开。
“既那国王是个有道行的大妖,那咱就去把和尚绑了,和葱姜大蒜一起打包,扔到那妖怪门口去。等他要将和尚下锅,再给他救出来,便算过了这一难,咱离这灵山退休也更进一步了。”
“好主意!”
地上那二妖也不打了,对于沙僧的提议纷纷表示认同。
“喂!你们三个这样做,考虑过为师的感受吗?”
三妖嘿嘿一笑,就要上去上下其手,唐和尚却默默开口:
“好徒弟们莫不是忘了,西行路上若遇寺庙,为师就要取得那住持方丈亲手抄写的经文,取不到,便算不得过关。这乌鸡国那么大,不怕少了寺庙。”
“晦气!”
三妖同时呸了一声,又自顾的朝西走去。
看着三个背影,唐僧笑了,他终于有种能拿捏着这三个小妖的快感,可突然他想起来什么。
“慢着慢着,谁来背背行李啊!真要我累死在乌鸡国吗!”
……
黄昏时分。
乌鸡国京城外一猎户家中。
“长老,这卧房已经为您打扫出来了,不过您这三位高徒,怕是要到别院偏房将就上一晚了。若是介意,我这便领上高徒去与邻里再借用上两间卧房……”
“不必了施主,我这几个徒儿一路走来披星戴月,有个屋檐遮风挡雨已是幸事,就不必再为此事劳神了。”
猎户瞧了眼化作人形的三个妖怪。确实壮实,不像是吃不了苦的娇贵和尚。
“那便依了长老罢。不过……”
“不过如何?”
那猎户看了唐僧一眼,又想了想,才说:
“不过唐长老平日若要出去走动,最好不要以这副僧人模样。”
“哦?”
“长老有所不知,七八年前,乌鸡国还不是这般繁荣景象,那时妖怪盗匪横行,又时逢大旱。这乌鸡国百里饿殍遍野,可谓民不聊生。”
“可这世道越乱,那城中大全寺香火却越鼎盛。”
“只因流传那大全寺时时有菩萨显灵,还有人亲眼目睹罗汉现世,为那烧香之人实现愿望。”
“虽那愿望实现者只有三五个,可那大灾之年,命比纸轻贱,谁都盼着自己是下一个愿望实现者,好摆脱这乱世之苦。”
“那几年,有钱人家散尽家财,也要为那寺庙布施,穷苦人家砸锅卖铁也要去烧上两柱香。”
“于是那城中越来越破败,那庙里却越来越光生。可直到渡过了那大灾之年,也没见那菩萨再显灵一次。”
“如今不拜佛不烧香,世道倒是好起来了,再加上国王陛下也有些抵制佛门的意思,如今那大全寺虽还在,寺里和尚却不招人待见。被那经历大灾之年的人看到,冷眼都是轻的,有时被敲上一焖棍,还要骂一声窃贼哩!”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提醒。只是既然这城中人多厌恶佛门,施主为何还要收留我们呢。”
猎户笑了笑。
“我本不是这乌鸡国人,是自遥远处一小山头而来,那小地方偏僻得很,名字便不说了。”
“只因家中独子,自小就对舞刀弄棒有些天赋,眼看孩子已经长大,我怕误了他前程,便于三年前迁居到这乌鸡国,希望他能考个武状元。我一家没经历过那大灾之年,对托钵僧侣也就没有多的偏见。”
说起儿子,猎户眼里都在放光。
“天色不早了,长老舟车劳顿,老汉便不作多打扰了。我老黄家虽算不上富裕,几顿饭钱还是给得出的。长老愿住多久便住多久,走时知会一声就是。”
“阿弥陀佛。”
唐僧行了个佛礼,老黄不知道怎么回礼,便也学着作了个揖,便出门忙去了。
“喂,你们三个怎么回事,怎么连架都不吵了,这样让为师很不习惯啊。”
唐僧转过头问。
这三个妖怪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哪怕化作人形,插科打诨也是少不了的。如今的沉默,让唐僧觉得有点不对。
三妖都不开口,最后还是猪八戒先说。
“俺老猪白天来时还没发觉,这黄昏时分才感应到,这里妖气遮天,煞气与怨气直冲云霄。若将此处比作那兜率宫,这妖气比那宫中仙灵之气还要强盛。怕不仅仅是一个妖怪装成国王作威作福那么简单!”
沙僧脸色凝重。
而孙悟空握着金箍棒的手已经劈啪作响,倒不是他怕了,千百年来,他还从未怕过。只是这样的妖气关乎太多。
这四人一马只有他是真正的妖怪,他也更清楚这样的妖气代表着什么。
他想了很多,想到那座曾经风光旖旎,又一夜化为炼狱的花果山。想到那七十二洞妖王齐聚,把酒言欢,一夜之后,七十二把座椅上,剩下的那些残破的兵器。想到那大小妖精被天兵撕碎时发出的惨叫。
他还想到了,甘愿戴上金箍,加入这闹剧一般的西游的原因……
“哈哈哈哈!”
“你把这乌鸡国比作那妖界的兜率宫?”
说话的居然是唐僧,他眼中尘埃慢慢消散,又重新变回凡人的眼睛,笑意却不减。
“那岂不是说,这方圆百里,该是尸骨遍山,残肢满地咯。”
“徒儿们莫怕,待为师明天洗干净脖子,拿上拿葱姜蒜料往那大街上一站,便知此地究竟是不是那魔窟了。今日便作罢吧,挑了一天的担子,累得紧哩!哈哈哈哈!”
小白龙只觉得世界已经疯了,他平日不说话,观察得最为细致。西行已有几十年,那孙悟空就像只真正的猴子一般,总一副嬉戏打闹的模样。
但他眼底总是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时被触动,情绪波动也正常。
就是那唐僧,虽平日里与妖怪们打闹逗趣,玉帝如来都不放在眼里,不像个正经和尚。
但实际上却是敬重那佛门得很,逢寺必拜,逢塔便扫。他敬重的不是某个菩萨罗汉,而是那佛门本身。戒律清规,更是看得比自己还重要。而刚才那几声大笑显然是犯了嗔戒。
小白龙不太明白,这乌鸡国不就是妖气浓郁了些,又怎会惹得这两人这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