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笼罩的森林中,四周寂静无声,仿佛连风都在这片古老的树木间迷失了方向。
女子独自行走在林间,身影如幽兰般清雅出尘,素白的长袍随着她的步伐轻轻飘动,衣袂与雾气融为一体,仿佛是这森林的一部分。
她肩上停着一只白骨鸟,目中满是好奇,似是对自己另一种工作方式有些陌生。
“你在找东西?”步轩化成的白骨鸟询问女子。
“是的。”后土氏回答,没有对突然出现的白骨鸟展现出任何敌意。
“你认识我?”步轩对这一点也很好奇,是灵界或者功德簿在女子的认知中添加了些什么东西吗?
“我见过你。”
“我们说了什么?”
“你强调了‘执念’二字。”
“和你寻找的东西有关?你在找什么?”
“传说日月都照射不到的地方,有一个国家,叫‘燧明国’,有一颗大树叫‘燧木’,这颗树的根与枝与叶屈盘在一起,占地面积不知凡几,因而进入其中,会误认为是一整片树林。”
后土氏继续道,“姑且叫它树林,林中到处都是闪烁着美丽光芒的宝石。”
步轩问,“你想要宝石?”
后土氏答,“不,我会成为宝石。”
“然后呢?你会得到什么?”
“传闻此林中有一种鸟,长脚爪、黑脊背、白肚子,它们会用自己短而硬的嘴壳去啄那树干,在这一啄的顷间,便会有灿烂的火种崩出,宝石越多的树干,火种越大。”
“可你已经变成宝石了。”步轩不解。
后土氏洒然而笑,“但你不会。”
一人一鸟脚步轻盈且坚定,在他们走出一片树影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
雾气中,模糊的身影逐渐显现,是一位书生模样的男子,青衫飘动,面上带着亲切的微笑。
“姑娘,真是巧,竟能在如此荒芜的森林里遇到同行者。”书生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令人心生好感的欢喜。
后土氏停下脚步,微微颔首。
虽然面上平静,但她心中却已翻江倒海,她注视着眼前的男子,多年的苦苦追寻终于等来了结果。
她将走向这个结果。
书生走近了几步,双手拱起,笑容谦和:“在下迷路已久,遇见姑娘真是幸事,不知姑娘是否也迷失了方向?”
“我是来寻找某样东西的。”后土氏淡淡地回答,言简意赅。
书生点点头,对对方这跳台词的行为有些疑惑,有种他才是猎物的感觉。
他微微侧身,躲避后土氏直白热烈的目光,将视线投向远处,仿佛不经意间回忆起了什么,“我行走在这片林中,也见过不少奇景。前些日子,我偶然发现了一片宝地,那里有着世间罕见的奇珍异宝。不知姑娘可有兴趣前去一探?”
后土氏点头,“可以,请带路。”
书生觉得要给自己加点戏,猎物自己送上门的感觉太别扭了,他就从来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他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神秘:“听说这林中有一伥鬼,他会引诱猎物到林中,看着猎物被邪树吃掉,变成新的伥鬼。姑娘,你怕不怕?”
后土氏目光微动,再次重复,“请带路。”
步轩歪头,白骨身躯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好像在说两个字:有病!
书生可没听出来这弦外之音,他找补似的傻笑,解释道,“小生只是听说,此言定是讹传,你看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不是在这林中存活许久,可见世人愚昧,竟说些有的没的。”
“请带路。”
“要说这缘分确实奇妙,我发现的这一宝地不仅是美景,其中还蕴含着极大的力量,传闻能点燃人们心中的火种,使人获得前所未有的神通。”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在引导猎物走入一个不可抗拒的梦境。
“我不想去了。”
书生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角的微笑也显得僵硬而诡异,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祥的寒意:“姑娘,你已经知道得太多,不去恐怕也不行了。”
空气骤然变得寒冷,四周的雾气似乎凝固在了他们之间。
书生的身影开始微微扭曲,仿佛一层伪装正在他身上剥落,他的眼神变得阴冷而狰狞,一张无形的陷阱逐渐显现出来。
“银月下,群鸦旁。”
“红液滴滴,心慌慌。”
他将自己用粗绳紧紧绑住一只脚,倒吊在那棵巨大的世界之树的枝干上。
绳子勒得那么紧,几乎嵌入了他的皮肉,悬挂在无尽的空中,像是一具摆动的木偶。
巨大枝叶在他头顶展开,仿佛要遮蔽整个天穹,而他的身体,孤零零地悬在这棵宇宙树的中轴上,与大地和苍穹失去了所有的联系。
他的侧腹被一根长矛深深刺穿,鲜血缓缓地从伤口中流出,浸透了衣衫,滴滴答答地坠入下方无尽的黑暗。
那伤口无时无刻不在剧烈地疼痛,仿佛是无形的火焰在他体内燃烧。
风,像一把利刃,疯狂地刮过他裸露的皮肤,呼啸而过,撕扯着他的身体,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从肉体中剥离出来。
狂风卷起落叶与尘土,不停地抽打在他早已疲惫的身躯上,每一次都带来更加彻骨的痛楚。
九天九夜,他就这样孤独地悬挂着。
在这漫长的折磨中,他滴水未进,粒米未沾,饥饿和疲惫如潮水般一波波地吞噬着他。
每一次他闭上眼睛,意识都像是被拉向了无尽的深渊,可每当死亡的影子逼近时,他的意志却又把他从那深渊中拉回来,迫使他继续承受这无法形容的痛苦。
他的身体渐渐虚弱,双眼混沌,意识模糊,仿佛连时间都被抛弃了。
但正是在这极端的苦痛与绝望中,他看见了什么——尽管生命正在离他而去,灵魂也仿佛被风剥离,但他的牺牲正在孕育出某种黑暗的果实。
某种古老的力量开始在他体内苏醒。
痛苦似乎达到了顶点,在那短暂的极致痛楚中,他低下头,看向脚下。
地面上,一些模糊的符号渐渐浮现出来,似乎从大地深处冒出,带着神秘的力量。
他不曾见过这些字符,但在那一瞬间,他明白了它们的含义。
这些符号承载着世界的秘密,是古老的神灵与宇宙本源的语言。
它们在地下隐秘地闪烁着光芒,充满了力量与智慧。
然后,随着这不可思议的理解,他的意识突破了肉体的限制,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在通过那些文字涌入自己的身体。
这一刻,他与这世界的力量连接在了一起,感受到了宇宙的脉动。
他的身体仿佛不再只是血肉,而是化作了符号与力量的容器。
绳子在那一刻断开了。
他结成了宝石。
步轩用白骨爪重重一抓,力道之大,导致爪尖都显出些许裂纹。
但他无痛无畏,火星迸射,一颗跳动着符文的火种落入他的口中。
这里的每一个符文都有一个统称——谶文。
这里的每一颗宝石都代表着一层含义——献祭。
第三类镇物的真实面貌是:哪怕力量源头是你自己,但只要你想使用这股力量,就必须百倍偿还代价。
暗红色的树干上,是无数招摇的枯骨,他们被耀眼的光芒包围,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是一种诡异的美丽,是一种痛苦的心安。
“后土氏有且仅有一个道,找到信仰之锚,为先祖敛尸安葬,以求心安。”
如何敛尸?
一命换一命,一劫渡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