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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隐村,社神庙外。

一众披麻戴孝的百姓围在外围,中间是架好的火堆,上面紧紧绑着一对童男童女。

孩子的父母跪在地上,拦住点火人,和所有村民对峙着。

可村民看起来也不似印象中的恶霸模样,反而扶老携幼,身边是一排排被白布盖住的担架。

一共八十三具尸体,都是最近突然猝死的壮年劳动力。

妇人扶着担架失声痛哭,人群中充斥着或哀怨或愤恨的痛骂声。

“我们灵隐村在社神大人的统率下,几十年都未曾受过邪祟侵扰,你们来了后就开始死人,你们就是一群灾星!滚!滚出灵隐村!”

“苍天无眼啊,我儿行善积德,却落得如此下场,社神都因震怒而不再庇护我们了,老朽求求两位,求你们一家放过我们,放过灵隐村的百姓吧。”

点火人在孩童父母的阻拦撕扯下异常狼狈,却始终不曾还手,只是悲声劝道,“什么办法都想了,确实是没办法查清病因,社神大人也没有回复,只有你们,只能是你们。”

他似乎是在为村民的悲伤痛苦解惑,也似在为他的无能寻找替罪羊。

总之,他举着火把走到了这即将被祭祀的一家人面前。

他哀伤慈悲,手却未晃动分毫。

孩童父母口本嘴拙,只是一个劲的大喊,“妖言惑众!你们村中人死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你们不修品德,罪孽深重,为什么要让我一双儿女偿命,为什么!为什么!”

声声泣血,厉声嘶吼,在火把的映照下,却愈发狰狞可怖。

村民们显然也被吓到了,齐齐退了一步,但一头发花白的老头将手中拐棍拼命朝他掷去,他唯一的儿子已经死了,孤寡老人,害怕什么妖魔鬼怪!

“胡说八道!明明是你们这家无知无礼之辈触怒了社神,还污蔑我们栽赃嫁祸,血口喷人!我儿死的冤啊!”

“就是就是,要不然为什么死了这么多人!是你们孩子生辰不好,惹了神明厌恶。”

“放屁!胡说!”

“去死吧!”

烂叶子臭鸡蛋被扔了过去,看来这是百姓的通用伎俩。

孩童父母挺身想尽量挡住扔过来的秽物,求助的被生生压制在漫天讨伐声中。

无人听见。

轻风拂过,掀起了担架上的白布。

雪白且稀疏的头发,苍老的皮肤和明显的老年斑都表明死者的年龄已经很大了。

明明是壮年劳动力,却个个似老死一般。

火堆终究还是点燃了,滚动的黑烟在月光下显得分外狰狞,似乎凝成了一张阴森且苍白的面孔,在众村民肃穆的注视下,渐渐扩张、覆盖、笼罩于整座村落外。

人群的面孔在肆虐的火焰中显得是那样苍白、空洞,但每个人眼中又都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恐惧、憎恨,甚至是——一丝莫名的兴奋。

点火人举起火把,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响彻整座村庄,“今日,我们将在此清除邪恶,用火焰净化一切不洁,神明的意志将在此昭显。”

四周静寂无声,只有火堆下的干柴偶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至于孩童父母,或许在痛苦哭诉吧,可什么声音都没被听到,人们也并不觉得奇怪。

为什么听不到呢?他们好像忘记了思考这一问题。

点火人口念古老祭文,仿若自地狱中传来。

村民们低声跟诵,如同低吟的鬼魅,回荡在夜空中,给整个场景增添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森感。

可恶鬼并未离去,村中人依然在陆续死去。

“邪祟还没走。”

一句小声的嘟囔却如此炸耳,像一颗投射到平静水面的石子,村中掀起了新的涟漪。

“是谁?”

人们在瞬间噤声,质疑的声音变成锋利的眼刀,在原本亲切友好的亲朋间来回凌迟。

日常交谈和问候都变得短促且冷淡,众人心中都加了一条绷紧的绳子,压抑的气氛随时都会崩断。

那些被认为“可疑”的人,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

走在街头,你可以感受到背后的眼神,仿佛幽灵般灼烧着你的皮肤。

每个人都怀疑身边的人可能是隐藏的邪祟,或者是哪个将灾祸引入村子的罪人。

夜里尤其难熬,许多人不敢熄灯,怕被人指责成心中有鬼。

夜不闭户的习惯也不知从哪里开始被打破,总之,人们睡觉时开始紧锁门窗,手中开始握紧农具、镰刀或是斧头。

无数盘算迭起。

去求救吗?

去邻近的社神庙求救?

没错,去求救!

不肯做待宰羔羊的人背起行囊,向邻近庇护所跑去。

极端恶劣的星球环境在保护罩外面刮过,两座庇护所之间,是一条细细长长的廊道,是灵隐村现存的唯一生命线。

张三一路小跑,心跳如鼓,脚下的土路有点松软,但他顾不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条通往外界的唯一生路上。

他大脑一片空白,记忆好像一直停留在村口处的那颗老槐树上,轻轻摇摆的枝条,似乎无论他走多远,那些枝条都在轻轻摇摆着。

是一座无法遮掩的屏障,挡在他和所有人之间。

“怎么还没到?”

他感到一阵不安,擦掉额上冷汗,眼前的路似乎变得有些陌生了。

他走过这条路的,是一条没有任何分叉的笔直大道,但怎么变得......

他停下脚步,印象中是土路来着。

“咚、咚。”他不敢低头,怕一低头就证实了心中猜想的噩梦。

但他又必须去验证,所以他直挺挺的蹲下,用手敲打着脚下的路。

“咚、咚——”

回声已经将答案告诉他了,这是砖路。

“不可能!”他惊恐逃窜,想要从这片迷障中冲出去。

时间总是短暂且漫长的,短暂是指对外界的人,漫长是指被困在原地的张三。

风尘吹起、扬下,盖在了一张本应年轻,却无比苍老的脸上。

和村口老树皮一样干枯的面皮,每一道深深的皱纹中,都刻下了岁月的恐惧。

浑浊的眼珠半睁半闭,是不甘心吗?

那双枯萎、蜷缩、僵直的手指曾经想抓到些什么呢?

他可能想到了那双孩童的父母吧。

或许也想到了早该出现的疑问,为什么就听不到他们的求救声呢?

我的求救声有人听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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