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阑人散，回到州署。
家仆们把醉得不省人事的程处侠抬回客房安顿，李君羡父子则一起进了僻静的书房。
李君羡当然没有喝醉，席间种种，都是他装出来给薛仁贵看的。
“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事情，你都跟我说说。还有，你是怎么做到让圣人猜忌武才人的？”
听完李义匡的详述，李君羡对许昂和虞氏的不伦之恋也是感到震惊，笑道：“歪打正着，天不绝李家啊！”
李义匡则道：“众口铄金，就算没有这回事，也不影响我的计划。只能说，计划执行的过程，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许敬宗要怪，也只能怪许景不长眼，当初惹到我的头上，让我有了把他打残的借口！不然的话，我可能还要再花费些工夫，去找丘神勣的茬。当初后脑被许景砸到，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李君羡连忙关心道：“你头上的伤痊愈了没有？”
“阿耶放心，所谓头风，那都是骗太医的，我早就痊愈了。”
“那就好！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别说把许敬宗贬到儋州，就是把他杀了都不为过。”
“可惜我的计划还是美中不足，圣人并没有杀掉武才人，只是把她贬到了掖庭。”
“这就足够了！”李君羡说道：“而且圣人不杀武才人，其实是好事。至少说明为父也是安全的。”
李义匡点点头，如果历史上李君羡没有昏头去结交妖道，应该也不会死，好在在他的提醒下，李君羡走了不同于历史的第二条道路。
转而说道：“阿耶，对于今天的薛仁贵，您是怎么看的？”
“你之前猜的对，薛仁贵肯定是圣人派来的。这是好事，今天之后，为父的处境又安全了几分。”
“哦？还请阿耶教我。”李义匡有些不明白。
李君羡突然面露苦笑，背过身去，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说一千，道一万，都是被盛名所累啊！河间元王如此，李卫公如此，为父也是如此！
你在长安城里，大概也能从旁人口中听说过，为父被人称为有长者之风。不谦虚的说，在北门禁军，为父的威望不弱于你程世伯，远胜张士贵、郑仁泰。
这一点，圣人也心知肚明。所以他才会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谶言，就对我如此忌惮。三十年前，隋炀帝就是死在他的禁军骁果军手中。
积习难改，我又怎么可能突然变成酒色之徒。我在华州自污，圣人当然清楚我是故意演给他看的。但是，单单演给圣人看并不够，圣人需要的是，要消除掉我在北门禁军将士们心里的威望。
而薛仁贵，正是北门禁军年轻一辈将校中的佼佼者。虽然我不知道圣人是怎么跟薛仁贵说的，反正从今之后，薛仁贵已经和我形同陌路了。
等到薛仁贵回到京师，我在华州做的事情也会随之在飞骑营中传扬开来。
如此，圣人才可以安心！”
李义匡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李君羡摇头无奈笑道：“我李君羡半生光明磊落，没想到临老了却硬生生被逼成了人人唾弃的贪官污吏。不过这样也好，我在华州自污这么久，不正是为了这个效果！”
李世民懂李君羡的行为，李君羡也明白李世民在干什么，这是他们君臣之间的默契。薛仁贵出现在华州的原因，李君羡猜的八九不离十。
李世民把武媚娘贬入掖庭后，也开始反思他之前是不是太敏感，把李君羡给冤枉了。
李君羡跟了他三十年时间，从王世充那里投靠李唐后，就被李世民引为贴身护卫。李世民当了皇帝后，顺理成章开始执掌禁军。在谶言出现之前，可以说李君羡是李世民心腹中的心腹。
但事关他的江山社稷，由不得他不慎重。既然李君羡有自知之明，那李世民也就打算成全他。
于是召来在禁军中性格最为刚直端正，又在年轻一辈里颇具威望的薛仁贵。
李世民告诉薛仁贵，他本意是想让李君羡入政事堂为相，只是因为李君羡无守牧州郡的履历，才决定外放他去华州历练几个月。没想到华州人密报，李君羡去了华州之后，以为失宠被贬，自暴自弃，在华州骄奢淫逸，沉湎酒色。
要求薛仁贵以回河东接妻为名，到华州实地查访，回玉华宫禀报。
于是薛仁贵才会出现在华州城，等待了李君羡五天时间。
听李君羡说起当年骁果军杀隋炀帝的故事，李义匡欲言又止。
“义匡，你想说什么？这里只有我们父子，但说无妨！”李君羡也看到了李义匡的表情。
李义匡压低声音说道：“就算阿耶与圣人君臣默契，圣人暂时放过阿耶。但这件事情，始终还是插在圣人心里的一根刺，谁都不能保证什么时候这根刺又再次刺痛圣人。要想彻底解决这个隐患，唯有等到圣人驾崩。
然而圣人虽然久病，但二月时能够去华原畋猎，足以说明大限还早，孩儿只怕夜长梦多！
当年司马德戡弑杀杨广，阿耶深耕北门禁军二十年，要是之前在飞骑中培养几个死士，行专诸之事，就能一劳永逸了！”
之前李义匡献策李代桃僵，算计到李世民头上，李君羡就已经见识到了李义匡的胆大，没想到李义匡的胆子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竟敢扬言行刺李世民。
赶紧道：“不可胡说！圣人英明神武，乃千古一帝，岂是隋炀能够相比的。我若在飞骑中培养死士，恐怕第二天就被圣人知道了。
圣人这几年一直在服用长生药，也不知有没有效果。如果真能长生也好，那为父就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说来圣人之所以现在会忌惮我，又对谶言深信不疑，主要还是因为太子仁弱，他才会对我们这些老臣不放心。”
李治仁弱？李义匡撇撇嘴，满朝文武都看错了李治。这位可是一个杀舅杀兄，敢给他爹戴绿帽的主。
李义匡心里一动，如果有机会，或许可以利用一下李治，早日结束李世民的待机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