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朔镇将段长,恭贺高公寿辰……”
……
段长接连说了三遍,房间内才传出一个满是倨傲的声音:“知道了……下去吧。”
刘贵目瞪口呆。
段长和周围几名将军对视几眼,面露苦涩慢慢退后。
此时,大厅内突然传出一道惊呼:“好一尊玉座金佛!”
刷刷刷。
似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而来。
段长止步。
大厅内快步走出一名文士,只见他约摸五十岁上下,近一米八高,白白胖胖五柳长髯,只是走路时一摇一摆显得有些滑稽,一看就是中风尚未恢复过来。
此刻白胖子直勾勾盯着被刘贵、可朱浑元抬着的玉座金佛,轻声呢喃:“难道这就是南国刘裕的镇宅之物?”
刷刷刷。
玉座金佛周遭顿时水泄不通。
“稀世之品啊……”
“世间罕有呀……”
……
玉座金佛其实不值钱,值钱的是刘裕这两个字。
宋高祖武皇帝!
开局一把刀的传奇人物!
也不知道老段从哪弄的这玩意……高欢被挤得连连后退,直到距离玉座金佛二十步开外才堪堪站稳。
在他身后三步,站着两名长相仿佛的兄弟俩。
年长者留着山羊胡,约摸二十岁上下年纪,仪表堂堂,只是稍微有些消瘦,年少者是个垂髫稚子,然而身量极高,颇有一种十冷哪吒的既视感……
稚子声音清脆:“不就是个佛像吗?也值得那般大惊小怪?”
“你懂什么?”
青年低声说道:“那可是宋武帝御用之物,价值不可估量!”
“哦……”稚子探着脖子看了看,然后满脸自信的说道:“假的!”
高欢:“???”
他竖起耳朵。
青年被自己弟弟气笑了,摇头说道:“那可是怀朔镇将送与当今司徒之物,怎会造假?单不说张公曾主持修建兴皇寺,对此类宝物知之甚多,难道你忘了张公尚的是哪位公主?”
稚子满脸疑惑:“谁啊?”
高欢也默默凑近半步。
他更想知道的是,谁是张公?
青年解释道:“陈留长公主!”
“哦……”
稚子点头不再言语。
高欢内心如同猫抓一般难受。
许是察觉到了什么,青年嘴角含笑,用恰好能让高欢听到的声音说道:“陈留长公主乃本朝孝文皇帝妹妹,曾婚配南国宋文帝之孙刘承旭,此后陈留长公主又嫁琅琊王氏之人王肃,第三嫁才是咱们这位张彝张大夫……”
高欢听懂了。
玉座金佛是刘裕之物,刘承旭是刘裕曾孙,陈留长公主是刘承旭的妻子,此后又改嫁给了张彝,故此张彝知道一些有关玉座金佛的细节就很好理解了。
稚子甩了一个‘胡扯’的眼神给自家兄长,沉默不语。
而此时,在一阵《南山有台》的乐曲中,今日的主角高肇缓缓从大厅内走出,只见他约摸五十多岁年纪,须发微白,很是富态,只是鼻子两侧有两道刀削一般的法令纹,罩住了他薄薄的嘴唇,让他整个人显得有些阴鸷。
高肇走到玉座金佛之前,仔细端详几眼,嘴角露出笑容。
当今天子笃信佛教,上行下效,在这洛阳城中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吏、贵胄,大多都能随口讲几句佛经,整个洛阳城更是有大小上千座佛寺,堪称人间佛国!
因此,高肇已经想好了这座很有意义的玉座金佛,应当送往何处了。
在所有人的羡慕中,高肇破天荒对段长这种‘低阶’武官和蔼一笑,牵着对方的手走入厅堂,并吩咐随从在自己身边摆上座位。
段长假意推辞,但还是在高肇的盛情中坐了下来。
高欢作为段长亲随,此刻要站在对方身边随侍,于是他向青年文士点头致意,从侧门走入大厅,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段长身后。
酒过三巡。
气氛渐渐热闹起来。
除开张彝。
今日他为了几个儿子的前程,特意来高肇处修好,但高肇从头到尾没有给他好脸色,哪怕是他自降身份,替高肇鉴定出了一件稀世之宝……
嗯,他俩是情敌。
当年陈留长公主寡居之后,与做了鳏夫的张彝一见钟情,但同样是个鳏夫的高肇当时刚当上左仆射,他不仅想做当今天子元恪的舅舅,还想做他姑父,于是也对陈留长公主展开追求……
但最终的结果是,张彝胜出。
为此高肇对张彝各种打击,可以说张彝此刻的中风,很大程度是因高肇而起……
张彝越生气。
高肇越欢喜。
尤其是他望向旁边很是谦卑的段长时,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接连向对方询问着北地风光,异域人文。
段长是个武将,嘴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加深自己在高肇心中的印象分。
他想了想,无意中看到为他添酒的高欢,眼前顿时一亮,开始讲述起了高欢侦破,以及协助侦破的几个案子。
尤其是密室杀人案。
这是个案中案,故事足够离奇,重要的是段长讲述的,是从街头听到的添油加醋版,这越发引起了高肇等人的好奇。
高肇满脸震惊,默默记忆,准备等明日进宫时,将这个离奇的故事讲给天子听……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他还特意让人关上大厅的门,取来丝线亲自演示一番。
“嘶……”
“果真如此?”
高肇推了推紧闭的房门,不由转头望向角落中的廷尉:“将此事记录在案,他日若是再有此类案件发生,可用此等方法侦破!”
后者虽是九卿之一,元氏宗亲,但依旧毕恭毕敬点头称是。
让人打开房门,高肇牵着段长的手边走边问:“你口中那个断案如神小郎君呢?可否随你一同来了洛阳?”
段长手指站在角落的高欢:“此人便是!”
高肇望了过来,只见从窗户洒入的金色阳光映在高欢英俊的脸庞和那挺拔的身躯上,仿佛是一尊镀了金的佛像,尤其是那种朝气蓬勃,不经意间显露自信而坚毅的目光,更是让他久久不愿挪动目光。
“快过来!”
段长招招手。
高欢小跑而来。
高肇笑着询问道:“姓高,哪里人士?”
高欢心念一动,拱手回答:“回上官的话,在下祖籍渤海郡蓨县,家祖曾官拜侍御史,获罪流放怀朔……”
高肇叹了口气。
旁边段长好奇问道:“高公因何叹息?”
高肇摇了摇头:“我这个小老乡长相出众,机敏过人,只可惜罪人之后,若是生在洛阳,说不得会有贵人赏识,必可一飞冲天,前途不可限量啊……”
段长一愣,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但没等他说出来,高欢却抢先一步,跪在高肇面前,面露憧憬之色:“欢久闻高公之名,如雷贯耳……若高公不弃,欢愿拜为义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