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案好生熟悉!”
高宏一声叫喊,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崔懋满脸好奇凑了过去,小声念诵着高宏手中卷宗。
大意是说有个名叫李大胆的小偷在洛阳周边落网,审问之时他还顺便告了个状,说是自己的表弟杨金发在洛阳被人杀了,凶手是洛阳人第五鸿、沈冲,事情起因乃杨金发和第五鸿的姘头通奸,事情败露后第五鸿气不过,故而伙同沈冲先一步将杨金发用蔑刀杀死,抛尸郊外……
崔懋念完,摇摇头:“盗贼之言不足为信……况且死要见尸,洛阳县近日可有人报告发现尸首?”
“没有。”
高宏满脸认真问道:“诸君难道忘了去岁天子亲自下令,让廷尉府和洛阳县一同督办的杀人案?”
崔懋摇头。
李友想了想,不确定道:“莫非是涉及白马寺僧人悟能的那个案子?”
高宏轻轻颔首:“正是!”
见到高欢满脸不解,高宏主动说道:
“去岁上巳节之后,洛阳郊外发现一具男尸,党长蔡振立即上报洛阳县,经过初步勘验,尸身上有多处伤痕,尸体旁有干粮、蔑刀、绣鞋、衣物等遗落物,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能证明死者身份的东西,也没有供官府查明凶手的线索。”
“故而案件搁置。”
“恰巧天子前来廷尉查验冤案,无意中发现这桩杀人案,于是下令廷尉府督办洛阳县尽快破案。”
……
高欢轻轻颔首。
‘党长’是一种基层官吏的名称。
孝文帝改革时期,接受给事中李冲建议,废除北朝延续了很多年的宗主督护制,创立三长制,以抑制豪强隐匿户口和逃避租调徭役,并直接控制基层政权组织,于是下令五家立一邻长,五邻立一里长,五里立一党长,其职责是检查户口,监督耕作,征收租调,征发徭役和兵役。
此制度加强了中央对地方的统治,增加了国家的赋税收入,同时也打击了世家大族地主的利益。
高宏继续说道:“天子下令后,不出数日,案情就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有人目击了杀人的全过程,将凶手外貌细节报告给了官府,之后洛阳县全城搜捕,很快抓到了三名凶犯!”
“一人乃城西白马寺僧人悟能,一人乃白马寺火工狄克友,一人乃西郊菜农秦三发……”
“审讯时三人招供,说是死者名叫谢宁,悟能和死者都与一名叫惠三娘的寡妇有染,二人争风吃醋,于是悟能伙同狄克友与秦三发杀了谢宁,但离奇的是,白马寺监院宝能大师说案发当日狄克友并未离开白马寺,惠三娘也说自己从未与人通奸……”
“故而案件发回洛阳县重审。”
“重审时火工狄克友说死者并非姓谢,而是名叫贺拔长安的太原人,贺拔长安前往洛阳礼佛烧香,他三人见财起意,故而将之谋杀,弃于荒野……”
“悟能、秦三发供认不讳。”
“此案人证、物证、口供俱在,故此上报廷尉府后,元廷尉判处三人斩首。白马寺因出了杀人犯,香火也大不如前……”
……
崔懋打了个哈欠:“所以呢?”
高宏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目光炯炯望向高欢:“高郎,你怎么看?”
高欢沉默片刻,最终抬起头说道:“兄长的意思,莫非是说一年前洛阳县和元廷尉断错了案子,死者并非贺拔长安,而是杨金发……杀人者也并非悟能、狄克友和秦三发,而是第五鸿和沈冲?蔑刀就是凶器?”
崔懋顿时瞪大眼睛。
王安和李友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高宏轻轻点头:“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我觉得此事定有蹊跷!”
崔懋兴奋的搓了搓手:“如果我没记错,悟能三人杀人案是西厢审核、呈报的元廷尉!如果……”
王安和李友也来了兴致。
毕竟廷尉评事干的就是推断案情,参决疑狱这件事。
若是杀人案乃冤案,西厢六人至少是个失职之罪,虽不致死,但降级、罚俸,甚至一撸到底也说不准!
高欢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脸上闪过迷之笑容的高宏。
此人姓高,高肇的高。
难道说……高欢心中有所猜测。
悟能三人杀人案如果被定为冤假错案,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廷尉元湛,毕竟他是廷尉,是最终裁决者,要负主要责任!
而元湛姓元。
他若倒了,背后又不知会牵连出哪个元姓宗亲!
我那便宜义父还真是兢兢业业哈……高欢想明白后,微不可见叹了口气,主动请缨道:“在下初来乍到,尚无尺寸之功,此案便由在下全权负责吧!”
崔懋皱皱眉头,想要说些什么,但被一脸欣喜的高宏打断:“久闻高郎有断案如神之名,此案若是交由高郎负责,则我几人无忧矣!”
王安、李友、于满三人面露审视之色,最终一言不发。
崔懋看看高欢,又看看高宏,叹气道:“高郎若有难处尽管开口,愚兄虽然无能,但在洛阳县多少有些亲朋好友,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高欢连连道谢。
高宏笑道:“高郎在此等候,我这就去将卷宗取来……”
说完,他快步离去。
崔懋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语,拍了拍高欢肩膀,最终一言不发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高欢满脸无所谓的样子。
既然进了这个名利场,就要做好被人当做小卒的准备。
况且,这也是他扬名立万的机会!
片刻之后,高宏抱着一摞卷宗走了回来,分门别类后说道:“这些是洛阳县的审讯记录,听说断案的廷尉乃长孙裕,高郎想必对此人不陌生……”
高欢轻轻点头:“昨日才见过。”
“这一卷乃案发时,火工狄克友弟弟狄永健去往太原寻访贺拔长安的记录,这一卷是悟能之友,前济阴内史陈终德证明案发当日悟能为其讲经,并未离开陈家的证词……”
高宏将两份卷宗放在案几上,叹了口气:“这些都是疑点,只可惜元廷尉视而不见……”
高欢看了一眼签封,心中哂笑。
现在他的并不是初出茅庐贺六浑,而是小有名气高三郎,自然看得出后面两份卷宗的签封,要比之前几卷新了很多!
很大概率,这两份卷宗并没有送到元湛手中!
玩政治的人心都脏……高欢扫了一眼对面默不作声的崔懋等人,笑道:“诸君不是说要为我庆贺吗?为何不见动作?莫非是舍不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