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铺内的金属敲击之声彻夜未止，混杂着火焰灼烧的呲呲声，恍若一场惊心动魄的午夜独奏。
直到听见村子里的第一声公鸡报晓，这才缓缓停了下来。
苍茫大地尚有几分凝滞的夜色，天空紫的有些深邃，一弯明月如钩，静静的悬在天穹之上。
铁匠铺特地选了个离其他村民的院房稍远一些的位置，但是如此尖锐的金属敲击之声也影响到了几个近些的村民。
王大婶彻夜未眠，干脆起了个大早，穿着好看的绣花短衫，抱着盛满一家人脏衣服的竹篓子正要往河里去。
远远便瞧见了刚从铁匠铺出来的周家父子。
“哎呦，你们这是在老李这儿折腾了一夜？”王大婶热情的走过来，先招呼一声扯开话头，又小心四处张望了一番，对着周伍悄声说道。
“三儿，跟你王婶说去掏心窝子的话。你们爷俩捣鼓什么呢，我和我那口子听了一夜，哎呦，真是敲的人心痒痒！莫不是偷偷学什么仙法？！”
“你去了那仙门，可真是有本事嘞！”
“嘿嘿，王婶。”周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捏起手里那坨怪异嶙峋的石头，递给王大婶，兴奋地说道：“就是捣鼓这个好东西！好东西啊！”
周父人到中年一晚上没合眼，原先熔炼石头的时候比谁都精神足，到这时才觉得上下眼皮忍不住打架。
他迷糊间看见自己这傻儿子把钻研了一晚上的石头递给别人，怒从心起，清醒了几分，一巴掌呼在周伍的后脑勺上。
看着被打的发蒙的周伍，他吹胡子瞪眼，嘶哑道：“这是你爹一晚上才弄出来的，你个龟儿子转眼就给这老婆娘了？”
“说的什么话，都是自家人！三儿认我这个婶，多好的事儿……”
王大婶瞧见周父这种反应，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左瞅瞅右摸摸周伍手上的这块石头，捣鼓一番后发现没什么特别的，便嫌弃的撇了撇嘴。
“婶子眼神尖利的很呐！这不就是块破石头嘛！山里面多了去了！”她疑惑的看着这爷俩，看见周父嘴角噙了一丝笑意，意识到不对，狠啐了一口。
“你们爷俩一大早就来找我寻乐子是吧？无聊！”说完她便抱着脏篓子一扭一扭的走了。
“爹，还得是你！”周伍竖起大拇指，他自然瞧见了老爹的表情，心中暗道一声，姜还是老的辣，古人诚不欺我也！
“没我，这个家迟早得被你败完了！”周父脸色严肃起来，皱了皱眉，在琢磨什么事情。
“爹，是不是困了！咱们回去睡觉咋样！”周伍看见老爹这番疲惫的模样，恳切的问道。
“睡个屁！走，搀我去大敢子家。”周父骂咧了一句，自家儿子怎么这么愚笨呢！
周父掐住周伍的大臂，把他的手臂都掐红了，两人肩并肩缓缓向李老头家里去。
钩月渐隐，天高云淡，日头上升的极快，远山隐有金黄色的霞光，照耀世间，金衣一般披在渐渐行走的两人身上。
李老头家院子前栽了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家里的几口人都还没醒来，李老头年龄虽大，但是精神旺盛的很，赶早儿就去林子里拾了两把干柴，揸成柴垛。
院子里升起几道细长的炊烟，他这会儿已经在自家院子里烧柴做饭了。
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谁啊，大清早的这般火燎，赶着趟儿入土啊！”李老头骂嚷了一声，抽出两根烧的正旺的木炭，见火势小了一些，赶忙起身开门。
“周老六，发生什么事儿！”李老头开门见山，又瞟了一眼周伍手上揣着的石头，略微惊喜的说道，“难不成这是捡到什么宝贝了？”
周父从假寐中迷糊的醒来，看见脸色惊喜的李老头，笑了一声。
“嘿嘿，这不是捡的宝贝，这是我们做的……嗯，应该叫做提炼的宝贝！”
“我做的这宝贝名为炭什么盖！好像是叫这个名字，不管它叫什么，反正可以拿来做房子！”
周父从周伍手里夺过那块嶙峋的石头，耍宝似的送到李老头面前。
“大敢子，你瞧，这石头的硬度和韧性都比咱们这些土房子坚实多了！”
“这真是人造出来的石头？”李老头疑惑了一声，这石头的触感除了不太光滑跟山里的石头几乎没什么区别。
“哪儿弄来的法子？”他尝试冲着石头轰了一拳，拳风猎猎，沉重的一击之下那石头竟然只出现了个小豁口。
“确实比草梗黏土硬实很多！”李老头欣喜的点头。“若真是可以人造出来的，确实很适合造房子。”
“这法子是恒小子在学堂教给孩子们的。”周伍有些得意的说道，却被老父亲踢了一脚。
“这与你什么干系，还不是我嚷着要去老李那边熔炼来着！”
周伍吃痛一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他站在旁边睁大眼睛，再也不敢说话。
“这种东西足以造福村子，荫蔽数代子孙啊！”李老头感叹一声，“恐怕是恒小子特地从仙门拿回来的法子，恒小子真是个好孩子。”
“你这样，你再去找那老李头看看能不能熔炼更多的这东西。”李老头嘱咐一番，又瞧见周父萎靡不振的样子，想必晚上熬的不晚，慨然一笑。
“老六啊，身子骨还成么？老李铺子那边让三儿去就行，你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带孙子去吧。”
“老头子我去傅恒家里一趟，问问这东西村子能不能用，仙门之物小心些总是对的！”
周父点点头，熬了一夜确实该回去歇歇，随即就向周伍叮嘱道。
“你小子机灵一点！什么石头、烧多少分钟和老李头商量就行，不要一天天的什么都净往外瞎说。”
“行。”
周伍先是搀扶着周父回家，又马不停蹄的赶到铁匠铺，转达了李老头的话。
又开始忙碌的寻找昨晚熔炼了这么多次中表现最好的石头。
古老的锻火炉流淌着炙热的岩浆，周伍冒着大汗不断地拉扯着木质的鼓风机，掌控着炉里的火候。
“真是疯魔了！我这铁匠铺不是炼石场！村长怎么想的！怎么会同意你来这里又来烧这些石头！”李铁匠有些不解的骂了两声。
他那对粗壮的大臂由于频繁的敲击，已经疼的有些发麻，臂膀上缠绕的火布换了一片又一片。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原来打铁可以这么累人。
“这石头真的包有用的!”周伍在一旁劝诫道。
李铁匠瞥了一眼，在心底吐出几个字。
“周家真是包晦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