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儿抱着剩下的肉包子蹦跳着走了。
顾瑾瑶盯着她消失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彻底消失不见，才对李乘风道：“她刚刚和你悄悄说了什么？”
“她说她是个笨蛋。”李乘风随口道。
本以为顾瑾瑶会不信的接着问，没想到她眼睛一眨不眨看了自己老半天，才喟然一叹道：“你是不是也下意识把她当成人了，所以...才有闲心思开我玩笑的。”
李乘风脚下步伐一顿，整个人在原地愣了愣，这才道：“......兴许吧？”
明明心底里清楚她是披了个皮的蜘蛛精，青辞也明说了她身上的生气、灵气全是假的，可是一旦与她说话，心底里便不自觉地把她当成了人......尤其是当这蜘蛛精以一个如此灵动的小丫头模样出现，远比娇弱妩媚的朱幼仪更加让人难以设防。
李乘风脑海中浮掠过许多前世的小说故事，尤其是聊斋里边的，明明知她是妖非人，还是难免拘泥表象。
他在李家村时说过他看不破红尘，是个俗人......那个时候更多的只是个推辞，结果自己还真的是个大俗人，也不知道青辞是哪里觉得自己适合修仙的？
“考察一个人是否适合修仙，有很多因素。”青辞看他模样就知他心里所想：“你要是真的有了这份看破表象的心境，怕是可以一路畅通无阻，直至「无相」境界了。”
修道者有七境，对应着七候——分别为凤初、琴心、腾云、晖阳、乾元、无相、太清。
无相，亦可称之为无象，为第六道境；可以称之为世间顶级的强者了。
“常在口中提及男女之相，人相、妖相，并时刻警醒自己的，那不叫勘破，真的勘破的，才不会把这些牢记心中。”
青辞道：“你不要以为「勘破表象」这件事情很简单，那不是嘴上说着，心里明着就是「勘破」，哪怕知行合一，也是不行。”
“看破别人的相之前，先要破了自己的相，如此，便是无相。这是一个很艰难且漫长的心境历练过程，千年不算长，万年犹不晚，你的心境，还得多加磨练。”
修行修心，并非是心性起点高了就不用磨练的。哪怕是到了无相、太清的境界，都还需要修心的——只是真到了那个境界，心境修习便是从“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变为了“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闻言。
李乘风长吐一口浊气，脸上也有了笑容，道：“也是时候开始尝试着练心了。”
顾瑾瑶在旁歪头道：“什么练心？”
“看破皮囊，不拘表象，直指本心，这就是练心。”李乘风每次都觉得顾瑾瑶歪头的时候分外可爱来着。
哪知道他刚刚说完话，把小姑娘急的跳脚：“不许不许！你若是看破皮囊表象之后，不要我了怎么办？”
“我的蠢姑娘啊。”李乘风在她头上敲了一下：“你是长得好看的，可如果不是你的心合我的意，即便是长得再好，我们也走不到一起的。”
“莫非你是因为我的帅气，才看上我的？”
“去去去，臭不要脸的。”顾瑾瑶吐舌做了个羞脸动作，“弯弯绕绕说了那么多，还不忘夸自己一句，结果还不是那句故事里都听腻了的话——我喜欢的不是你的外貌而是你的心。”
顾瑾瑶撇了撇嘴，又追着道：“若是我长得差了些，你还会喜欢我么？”
沉默加真伤，直接把李乘风整不会了。
他自己的话没违心，可顾瑾瑶说的...却也是实话。
如果说是长相一般，李乘风兴许还是会说一句“我会的”，但顾瑾瑶说的是“长的差了些”，言外之意便是“丑”......李乘风这可不敢昧着良心说一句“会”。
他觉得自己算不上是那种看见漂亮的人立马失了魂的，可如果自己的媳妇儿可以漂亮点那自然是更好的。
嘛……内在的美固然值得追求，但外在的也不能舍弃不是？
两全其美，值得就是我全都要（）
李乘风面对这个问题的沉默，已经表达出了许多东西，顾瑾瑶用着果然如此的表情，却意外的不继续提这一茬，而是将话锋一转，道：“其实......如若照你刚刚说的，那蜘蛛...那朱幼仪不合你的意，就算是她长的再好，是不是也入不了你心？”
李乘风又愣了一下，仔细想想...假如朱幼仪与那天所见到的丑蜘蛛一般凶狠、暴戾，别说是把她当人，不强按捺着给她一棍的心思都算是好的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便是这样了。”顾瑾瑶叹息一声道：“见君心知我心，我们其实也是一样的......不说她表现出来的样子有多合我们心意，但至少没我们想象中的那般狰狞丑恶，与其相处甚至还会感到舒服……所以才会下意识地去忽略她的真实身份，才会不忍最后兵戎相见。这已经无关表象了。”
青辞在棍子里一笑，它是故意给李乘风隐瞒了这一点的，毕竟这东西得当事人自己去开悟，收获的才会更多。
只是没想到顾瑾瑶也有这样的悟性？
她说李乘风「当局者迷」，可这事情上旁观者也未必清醒，她能说破此点，当真是有几分灵性在内的。
而且看李乘风若有所思的样子，估计也是有了些许收获。
青辞“啧啧”咂舌。
有些事情可以由当事者自己去开悟，也可以让其他人意外的点提、点破，好比一个求道者路上偶遇一樵夫，几句闲话说破根源，明了道理一般......但就是不能由当事人的师傅去完全点开。
李乘风是真的有点意的，但这东西必须自己去感悟，青辞若真把他的这份意点破，更大的可能是会让这份意落了下乘。
所以它才故意闭口不谈，藏了下来。
李乘风现在的确在悟，仿佛置身在一个玄之又玄的空间，灵台处却异常清明，比念诵《常清静经》的时候还要清澈许多。
正如顾瑾瑶所言。
他看不清表象，却又明明看透了表象，看似前后矛盾的话，其实并不难理解，只是玄之又玄的道理，说不清道不明，可悟不可言......李乘风隐隐感觉自己体内上中下的三处丹田齐齐颤动，连带着晦气都清除了不少。
但他对于朱幼仪，心中只有一道不可逾越的坎，朱幼仪是不是人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朱幼仪她吃人。
心念至此。
那玄之又玄的感觉忽的一下子不见，仿佛不曾出现。
李乘风睁开眼睛。
顾瑾瑶见他此时模样，似乎觉得他有了什么变化，仔细感受又像是没有改变，她有些紧张的抱住李乘风手臂。
“突然这么紧张干什么？”李乘风被小姑娘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
我怕你真的乘风走了......
顾瑾瑶把心里话藏在心中，开口却提的另一茬：“刚刚她的邀请，你当真要去？”
“既然我都答应她了，自然不能违约。”李乘风苦笑道：“我可不想晚上睡着睡着，在忽的一个睁眼，就看见朱幼仪一身白衣站在我面前看我。”
顾瑾瑶没有劝阻：“既然如此，那你傍晚去的时候，务必小心。”
“你放心我一个人？”
“再见她之前，心中自然是不放心的，可再见了她后，反倒心安了许多。”
顾瑾瑶淡淡笑道：“何况，刚才她是当着我们的面，却只邀请了你一人......瑾瑶才没有这么不识趣的。故作聪明的跟去，还反惹她不快。”
李乘风也笑道：“说不定，这就是她专门来蹲我们的用意？”
手上的肉包飘出香气，两人的肚子“咕咕”响了下，默契对视了一眼，顾瑾瑶一个探手，从李乘风怀里的油纸袋中拿了个肉包子就啃了起来。
李乘风也没有客气，他不仅饿，也好久没尝过肉味了，再说这家的肉包子，也的确非常香的。
至于说蜘蛛精带毒，给他们的这些包子里面会不会有毒......这件事情，两人都没有去在意。
因为没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