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妖阵早就没了效果，已经是废阵了，那为什么我......
朱幼仪下意识将手按照自己小腹处肚脐位置，往内一寸三分便是坤宫丹田，是她凝气成液之处，也是妖丹成型之处。
她先前一直以为，是化妖阵的效果时时干扰着她，这才导致她一直无法成功化形，无法结成妖丹。
现在得知化妖阵早已经废了，那她一直以来的推论...便是错的。
她其实没有被化妖阵困住，自然也不是很需要采用阴阳双修之法去强行破去禁制了，因为理由不成立了......朱幼仪眼神复杂地看了李乘风一眼，鬼使神差地又问了一句，道：“会不会是公子错看了？”
青辞还在李乘风的识海里面教训李乘风，训斥他为什么把化妖阵的具体情况说给朱幼仪听，万一让朱幼仪参悟明白了真相，没守住本心怎么办......那样不仅对李乘风可能造成威胁，也是可惜了她本来面貌。
青辞这边才没骂几句狗剩呢，忽的就听见朱幼仪这样一句话。
它瞬间傻在了原地。
青辞分明是看得出朱幼仪心底其实是已经明白了的，此时问出的这一句话......已经不能说是有点，而是真真切切的在自欺欺人了。
青辞沉默，它也不由自主的冒出看不懂这只蠢蜘蛛的念头了。
算了。
反正都这样了，不去管他们了。青辞心累地缩成青团，还是吃瓜看戏来的舒坦。
李乘风心底里也明白朱幼仪在自欺欺人，朱幼仪她也清楚李乘风知道她......两人相顾看了半晌功夫，李乘风叹了口气道：“你是想我说我其实看错了，实际上化妖阵一直都还在？”
“我...我不......”
朱幼仪终究没把“我不是我没有”这几个字说出来，她低头闷声道：“我只是不理解，既然化妖阵早就没了效果，那为什么我迟迟无法化形......算了，不说这个了，公子既然能一眼看清楚阵法，自然也能明白为什么那头蜘蛛可以无视困阵，而我却要受到阵法限制吧？”
困阵，其实也就是困妖阵。
顾名思义，这种阵法只能困住妖魔，困不住人类的，所以李乘风与顾瑾瑶可以随意来往云湖。
至于困阵为什么会限制住朱幼仪，却限制不住那头通灵三层的蜘蛛的原因——自从李乘风见了阵，青辞也在第一时间将原因告诉了他。
但是现在，李乘风闭口不言……这与化妖阵不同，关系到了朱幼仪更具体的情况。
除了一开始的时候青辞不让说，李乘风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实话实说。
于是才有了沉默。
朱幼仪再问，李乘风还是没回答。
“公子闭口不言，是不知道…还是知道了不愿说？又或者是……不能让我知道？”
朱幼仪一连三个问题，又瞧了一眼李乘风的神色，也明白了什么，她怔了怔很快回神：“既然公子不愿，那幼仪也不多问了……”
只是眼神明显的一黯。
朱幼仪甚至都没往下问说李乘风能不能破阵。
李乘风受不了这个朱幼仪这个眼神，叹了口气道：“你要是与晴儿一样，不这么聪明点就好了。”
朱幼仪也不抬头看他了：“晴儿只是性子跳脱了些，不怎么喜欢细想问题……又不是真的笨蛋的。”
“是这样吗？”李乘风指了指旁边一处。
晴儿花着脸去追顾瑾瑶，然后左脚一个绊倒，把自己摔了个倒栽葱，整个脑袋都扎进了一旁的草丛里。
朱幼仪：“……”
看到晴儿，朱幼仪脸上的黯淡少了许多，但她现在还是选择性无视了笨蛋晴儿，再看李乘风时，脸上重新挂起了新笑：“李公子，我们先回去吧……”
说着转身欲走。
“你现在还有心思喊我公子？”李乘风看不懂朱幼仪心里想法，“明知道我有事情瞒着你……”
话被打断。
“真要算来，李公子其实是被幼仪强迫来的，本就是幼仪失礼在先……”
朱幼仪笑容不减，与昨天亭中见到的一般无二，只是关系也回到了初见时，有了些远：“幼仪实是不知李公子为何瞒我，但是李公子坦诚，也未瞎编乱造一通来唬我，这便足够了……李公子并没对幼仪无礼，幼仪又怎能失了礼数？”
“可你现在明明就很失落，很遗憾……”
朱幼仪沉默。
她能不遗憾、能不失落么？
之前的她以为，自己体内的禁制是因为化妖阵的缘故，才让她一直无法突破化形……现在发现不是，化妖阵早就是个没效果的废阵了，她的推断错了，她现在对自己体内的禁制全无一点头绪。
但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李乘风有事情瞒她，这才是。
或许是真的什么不好让自己知道的真相内幕……这点朱幼仪可以理解。
但理解归理解，心里该不舒服的还是会不舒服。
因为李乘风不信她了，所以两个人之间重新有了距离。
李乘风几次想去看她眼神，被朱幼仪躲了又躲，对了几次都没能对上。
接连被李乘风瞧的有些恼了，朱幼仪还是头一次对李乘风有了情绪，抬起头与他对视，语气也不自觉加重：“李公子，请自重！”
但是当她与李乘风的眼神对上后，那重了些的语气又不自觉软了下去……因为她发现李乘风的眼神也很复杂，很纠结，如她现在心情一样。
空气逐渐安静下来，顾瑾瑶与晴儿那边也不闹了，只是距离隔得有些远，顾瑾瑶听不真切他们两个在说些什么，于是找来晴儿：
“朱幼仪在与李乘风谈些什么，我怎么……感觉他们之间的气氛突然怪怪的？”
晴儿是朱幼仪的二意二心，哪怕隔得再远，也是清楚的。
她见瑾瑶姐姐问她，脑袋瓜子一转，简单翻译了下：“朱幼仪让公子自重，不要一直瞄她胸脯。”
顾瑾瑶：“？？？”
顾瑾瑶挽着袖子就要冲上前，被晴儿死死抱住，不题。
沉默持续了很久。
李乘风突然开口道：“我是想相信你的。”
朱幼仪没有说话，识海中的青辞也不吱声，只是喟然一叹。
青辞知道，李乘风这是打算把朱幼仪体内禁制的真相说给她听了。
它没有再反对说什么不许你说的话，却也没个好气：“……如果你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那你想说就说吧。我又拦不了你。”
朱幼仪不明白，为什么李乘风在说出“我是想相信你的”这句话后，突然傻乐了起来……莫名其妙，就和晴儿那丫头一样。
就在她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李乘风开了口：
“这困妖阵与一般的困妖阵不同，是被有心人稍微修改过的。它困妖，却是只能困住不纯粹的妖……”
朱幼仪微微一愣。
不纯粹的妖指的是……？
李乘风仿佛读懂了她的眼神，继续道：“困妖阵之所以困不住另一个蜘蛛怪，是因为它在化妖之时，受得了阵法中一抹戾气的影响，迷了心智，而后杀心大起，杀了人，吃了人，被凶狂暴戾之气乱了本来心智……完全的变成妖魔，这也是一种纯粹。”
“所以，困妖阵困不住它，却困的了朱幼仪。”
李乘风把自己从青辞那里了解到信息简化说了一通。
他也在感慨这个阵法的恶毒之处。
不是说阵法本身多么恶毒，而是布阵的背后人使用这个阵法时萌生的恶毒心思——化妖阵给为新生的妖赋予了戾气，又把那布阵的一大伙儿人当着血食喂养。
完事了之后，如果在这种情况下那化出来的妖没有完全入魔，还会被困在阵法中出不去……仔细想想，本来在刚刚开智时妖精的灵智就不怎么高，极其容易受到体内戾气影响，此时再这么一关……可想而知最后的结果会是如何。
除了彻彻底底的从妖精变成妖魔之外，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那一头通灵三层的蜘蛛怪，昨日李乘风见它的时候不就是满身恶臭，浑然一副妖魔像？
这便是魔，不再具备精的灵性，所以称之为妖魔。
也是如此。
那头蜘蛛怪才会肆无忌惮地吃人，才会把晚上偷偷回去西边林子要取回彭公子人皮的一众人全吃了，还把他们的皮披在身上。
至于那背后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青辞给出的解释是：“纯粹的妖丹，不论是用来炼器、炼药还是布阵，都要比那些不纯粹的妖丹效果好上许多。虽然满是戾气凶气杀气的妖丹效果肯定不如仙灵的好，但若用在杀伐上实际也不会逊色太多……可要论及妖丹的获取难度，人为的培育出一枚凶煞之气的妖丹，可要比仙灵之丹简单上太多，朱幼仪这种的是极少数存在。而且那凶兽被戾气迷了本性，只剩下本能的凶暴，只要后面那人实力足够，自然也不用担心会有失控的风险。”
所以，李乘风才觉得这个阵法恶毒，简直是不把人命当回事。
李乘风也杀人，但他都是有理由的杀……说虚伪也好，自我安慰也罢，至少…他不滥杀。
而设计了这两套阵法的背后人则不一样。
仿佛人命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数字，只是一枚有益于自己的妖丹……说是取丹炼药、炼器，实际上是用那些人命去炼丹炼器。
若是给个比喻，就像是在玩修仙游戏的玩家，有种高高在上，俯瞰世间的天生的剥离感。
朱幼仪现在还是呆呆愣着原地，她天生灵性之体，自然聪慧，李乘风说破困阵的根源与那一句“所以，它困不住他，却困的了朱幼仪”...再结合前面的化妖阵后，朱幼仪就彻底明白了。
“也就是说…我体内其实根本没有禁制，只是化妖阵强行催化我时，种下的一道戾气？”
朱幼仪喃喃自语着，逐渐有了回神的样子：“只需要我愿意合了那股戾气，我便再无拘束了？”
什么禁制什么阵法，束缚住她的从来只是她的灵性，她的心。
也不用委曲求全的找人双修了，破与不破只在朱幼仪的善恶一念之间。
她满心复杂看着李乘风。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想瞒你了吧？”
李乘风把话说出口前，多少还是有些防备之意，毕竟想相信是李乘风的主观意愿，难保证朱幼仪实际听了之后会怎么做。
可当他说完之后，心里面的防备之意忽的全部没了。
“公子……”朱幼仪忽然开口道：“你与我说清了具体缘由，现在还离我这么近……就不怕我么？”
“你现在还没突破化形，不就已经明了答案？”李乘风微笑道。
朱幼仪整个人一怔，她倒没想到公子会这么回她。
“公子愿意信我，我是很开心很开心的……但是公子怕是有点低估了我对自由与化形的渴望。”
朱幼仪缓声说道：“人的善恶于我而言，意义并不大，也算不在我头上的，因为我是妖……公子你要知道，如果这件事是换成昨天让我知晓，我兴许都不会犹豫的。”
“假设过去的事情没有意义，除了把自己绕进去之外没有其他作用。你现在还能保持本心，那就证明了我没信错人。”李乘风认真看她：“至少现在…你还是我心中的那个朱幼仪。”
旁边的顾瑾瑶挠挠头。
她觉得李乘风这话自己在哪里听说过类似的。
朱幼仪恍神片刻：“公子心中的……朱幼仪？”
旋即有些哭笑不得，动摇的心性都稳定了不少。
“我不知道我在公子心中到底如何……可我还是觉得公子似乎是高看了我的定性。朱幼仪没你想的那么好，她也是会在得知杀人、吃人就能无拘无束时…诞生出许多恶念恶行。”
朱幼仪低着头，捋着胸前发丝，眼底藏了许多情绪：“公子觉得我保持了本性，实际上我已经动摇了许多……只是不想负了公子信任，实际上就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还能保持现在这个状态多久。”
青辞在李乘风识海中道：“朱幼仪说的是真的。你或许可以信任她的本心，却不要忽略了她灵识中的那一缕凶气戾气，别觉得它无关痛痒的，它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朱幼仪，激发她的妖性。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提防着别让她知道？”
李乘风闻言一愣，这一茬他其实是有想到的，只是没曾想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影响......他瞧了一眼满脸纠结的朱幼仪，再把头往更外边一侧，晴儿蹲在地上见公子在看她，满心欢喜地与他摇着手。
李乘风嘴角一勾，心中的担忧顿时无踪。
他再开口道：“其实你识海内的那股戾气，我是有办法帮你化解的，但是需要时间。”
这点便是先前说的抉择问题。
一个身患重病即将垂死的人，是现在调养精神连续服药治好自己，还是选择剑走偏锋，吃鸡治好自己。
朱幼仪没想到公子居然还有办法可以帮她化解戾气，眼眸也是一亮，问道：“那…具体需要多久时间？”
“我不知道……”标准的优质答案，李乘风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咳咳了两声。
这点才是最尴尬的。
《常清静经》看的其实就是个人的悟性与心，心还比悟性更重要些。
悟性与心静具备者，估计只需要半天不到的时间就能解掉……可若心静不下，估计一个来月也化解不了这一缕戾气。
即便这本经典，本就是能让让心静的典籍，也是一样。
若是真的按照青辞说的，朱幼仪灵识中的戾气一直在干扰她，这种情况怎么也算不上心静。所以朱幼仪具体要念诵《常清静经》多久时日去化解那戾气，别说李乘风，青辞也拿不准的。
毕竟心这东西，自古难言。
“这算是什么回答啊……”朱幼仪没好气道。
“因为我确实拿不准具体时间，唯一肯定的是这办法确实是有效的。”李乘风只能如此保证。
“只是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还不够让我定心。”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做？”
朱幼仪深深看了一眼李乘风，目光闪动，像是下了某个决心，却是轻轻笑了起来：“公、李乘风……不如我们来打一个赌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