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一里处,撒满了用粪便浸泡过的木蒺藜,用来对付最多穿双草鞋,很多连草鞋都没有的流民,是足够了。
木蒺藜虽不会让人立马死亡,但因为赃物浸泡过的原因,中招的,大部分都会大病一场。
具体病死多少不知道,但生病期间,这些人是基本没有战斗力的。
相比较木蒺藜,用枯草掩盖住的壕沟加削尖的竹子,就是直接要人命了。
崇祯十七年,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王家村的镰刀新卒王七、中年里正王保田、寡妇王刘氏三人,过上了人生中最难忘的元宵节。
往年在村里,元宵佳节,总有一些点亲戚拜年时,没吃完的又可以储放的腊肉或咸鱼或鸡蛋等,虽然不可能有太多,但总能吃上两口,开开荤,应应节。
但如今这个元宵节,他们不仅没有开荤打牙祭,连干的都没吃上,只是一天两顿的草根、树皮粥。
并且拖着肿成面包的脚掌,继续向扬州城发起进攻。
几天的进攻,壕沟已经填平,至于壕沟底下的伤员及死者,已经作为填壕沟的材料,被永远的埋在了底下。
“啊~”
远处,一个隔壁刘家村的男子,正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唯一的好脚板,在那里惨叫,左脚本就中过木蒺藜的他,如今右脚也伤了。
“刺啦”一声轻响,木蒺藜被拔出,如今的他,两个脚底板都受伤,想瘸着腿前进,都无法行动了。
“都早晚不停的进攻几天了,攻城次数接近上百,竟然还有残留的木蒺藜。
这明军在这城外,洒了多少木蒺藜呀!”
说话的是当初的竹矛步卒刘大力,语气有点无奈,几天下来,已经轮够了三次攻城的他,晋升了骑卒。
镰刀新卒王七、中年里正王保田、寡妇王刘氏,也侥幸都活了下来,分别升了步卒及新卒。
看起来,流寇晋升很分明,最低都是新卒了,大家都可以躲在流民的身后,让流民去冲了。
但现实是,扬州城周边的坚壁清野,让顺军无法一边攻城,一边派老营骑兵去裹挟周边乡村的百姓。
坚壁清野的政策,让扬州城周边乡村的百姓,都被迁走了,想裹挟百姓,也找不到人影。
没了新加入被裹挟的百姓,虽然几天连续不停的进攻,让数十万流民,最少都升到了新卒。
但是没有新被裹挟的百姓加入,原本的底层流民,又都升了新卒,如此,到头来,大军的最底层,还是已经升了新卒的同一批人。
新卒原王家村里正王保田、寡妇王刘氏,继续在步卒王七的看押下,冲在最前面。
王七的身后,依旧是当初拿竹矛敲他的刘大力。
甚至因为储备武器的不足,晋升的人数太多,王保田、王刘氏手中的武器还是木棍,王七手中的武器还是镰刀。
倒是刘大力,换上了制式的木柄长枪,戴上了统一的白色毡帽,换上了统一的蓝色军服。
毕竟已是骑卒,相当于预备老营兵了,制式的兵器及军服军帽,还是有的。
王家村的三人,都被木蒺藜扎过,被污秽物泡过的木蒺藜,让三人的脚都发生了感染。
只是顺军底层,连饭都吃不上,元宵节都只有草根、树皮比粮食还多的粥喝,就更别说医疗了。
顺军底层的医疗,全靠自愈。
三人小心翼翼的一瘸一拐的前进,生怕另一只好脚,也被残留的木蒺藜扎穿。
倒不是他们不想两个脚都受伤,彻底丧失战斗力后,可以光明正大的躲在伤兵营养伤。
而是伤兵营中,除了核心的老营骑兵、准核心的骑卒。
其他丧失战斗力的步卒、新卒、流民等伤员,不仅轮不到药物医治不说,如果被断定是短时间内无法恢复战力的,总是会莫名病亡,总是头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就醒不来了。
所以,除非升到骑卒,不然没有谁愿意去伤兵营。
王保田、王寡妇,连同其他的上万新卒,杵着棍或者农具,推着冲车,扛着简易云梯,踩着被填平的壕沟,第一次冲到了扬州城的护城河边。
“噼里啪啦~”
“嗖嗖嗖~”
鸟铳混杂着弓箭,让粗布麻衣连个木盾都没有的新卒们,直接倒了一片。
“嗖~”
“啊~”
一支羽箭从王寡妇的耳边飞过,王寡妇尖叫一声,就要趴下。
“啪~”
镰刀的刀背,在她趴下之前,砸在了她的身上。
王七仗着比她高一级,动不动对她非打即骂,王寡妇明白,只要她真敢趴地上,王七绝对会真的一镰刀把她戳死在地上。
因为王七早就已经这样干过了,有一个男的,明明跟王七是一个村的,就因为对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就被王七抓住了显摆的机会,用镰刀给生生的戳死在了当场。
要不身后还有刘大力看着,估计王七早就开始看谁不顺眼就杀谁了。
所以,王保田和王寡妇,都十分小心,就怕被王七抓住机会。
“快!扛沙袋的、扛石头的,都把沙袋、石头丢进护城河。
其他人把倒地的人员,都丢进护城河里!”
不同于只想着显摆和发泄的王七,刘大力更有头脑,且还记得此行的任务。
王保田、王寡妇,协力,将一位中了铅弹的同村人,抬了起来。
“咳咳咳~里正、王寡妇,咳咳~我还没死,我还有救,咳咳~,救救我,我还活……”
“噗通~”
还在呼救的同村人,被王保田、王寡妇两人丢进护城河。
随着上万人协力,用沙袋、石头、尸体及重伤员,填护城河,很快就让护城河的水流出现了截断。
“噼里啪啦~”
“嗖嗖嗖~”
城头上的铳声和弓箭声,就一直没停过,还没来得及架云梯,这上万新卒的伤亡就已经超过了三成,眼看大家就要崩溃,后方总算传来了鸣金收兵的声音。
“铛铛铛~”
听着后方鸣金的声音,王保田、王寡妇二人,重重的呼出一口浊气,同患难的两人相视一眼,王保田嘀咕了一句。
“又活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