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如寒铁,步行如风,指挥若定——
哪怕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遍布惊色,可诸葛亮依旧不为外界的任何情绪所动,他笔直坚定的立起,排兵布阵,指挥若定,言之凿凿,反倒是愈发神情气定。
倒是因为他这副气场,让看着他的人莫名的安定了许多,甚至…隐隐,大家伙儿的心头浮起的是“此计可行”四个字。
自然。
与“此计可行”相比,诸葛珪无疑,会有更多疑问。
比如,儿子什么时候学的兵法?
比如,儿子这谋算的路子是何人所授?
比如,儿子的这番谋算太早成,也太缜密了,挫其锐,断其援,攻其心,此番统筹调度,全盘部署…即便是颇为成熟的谋士,能做到这般环环相扣,也需要对地形、敌我的情报知之甚详…
这绝不是纸上谈兵,读几本兵书,听几节军事课就能做出来了的!
那么?儿子为何对泰山地势这般了解?儿子为何对敌我双方的情况如数家珍?
这些…
这些疑问,诸葛珪几次张嘴想要问出。
可儿子的部署,不…准确的说,是儿子那精妙的料敌于先、排兵布阵还在继续,所有到诸葛珪嘴边的疑问,都一如既往的悉数咽了回去。
直到诸葛亮把所有的部署全部讲完。
这时,哪怕依旧有疑窦与不解凝于诸葛珪的眼芒,可诸葛珪的眼神却异乎寻常的坚定。
“都听明白了么?就依亮儿说的办。”
他神色凝重地继续说,“我这就动身前往梁父县调兵,这里就拜托玄弟与华神医了。”
“大哥放心。”
“诸葛族长放心。”
诸葛玄与华佗同时开口。
诸葛亮则是补上一句,“辛苦父亲大人——”
这六个字,他说的格外清脆。
诸葛珪却是又深深看了诸葛亮一眼,沉吟了许久,这才说:“亮儿,虽然父亲并不知晓你这兵法、韬略是从何处习得?但此番部署,进退得当,攻守自如,想来,一定是有师承…这些,等我回来之后再与你细言,亮儿,你也要小心!”
“我…”
诸葛亮本想解释,编纂出一个理由搪塞过去,这对他来说是信手拈来…
可这次,一来他的部署已经引起父亲的怀疑,二来事态紧急,他是下意识布下的谋略,无论怎么解释都会有漏洞,只好闭口不言。
幸而…局势紧迫,间不容发。
父亲诸葛珪也好,叔父诸葛玄也罢,当即就转身出门。
不多时,已经有人在门外备好了马匹食水,连同十余名随行心腹部曲,诸葛珪与他们碰面,无需言语,所有人翻身上马,已是绝尘而去。
也直到这时…
诸葛亮方才深深的吁出口气来,他的双眼慢慢眯成了缝,手指轻轻摸着下巴,沉默了许久,他才自语道:“父亲大人,你一定疑惑,为何孩儿对这泰山地势,对这敌我双方这般了解?”
这个问题提出后,诸葛亮沉默了,良久的静默后,他再度开口时,就像是张开了那冰封了千年的洞窟。
“父亲大人,因为…因为这一场能救你的战役,我曾在梦中编排了一万次,那泰山的地形我查看过一万次,那叛军的情况我铭记过一万次,那救你的一万种法门,更是早就深深嵌在我的心里啊。”
“孩儿多么想你活着…多么盼着能与你一起屹立于这乱世之中——”
这一刻,晶莹的泪珠宛若断了线的珠链…第一次自诸葛亮的眼中狂涌,肆意落下…
这一战,他诸葛亮何止盼了五年——
他是整整盼了五十年,也念了五十年啊。
“父亲大人。”诸葛亮的眼眶微红,可他的眼神却异乎寻常的坚定,“我说的,这一世,便是阎罗也不能夺走你——”
…
…
晨曦微露,当简雍赶到泰山郡时,迎面看到的是护城河上的浮桥。
此刻,泰山郡丞张举与一个精壮男子正并肩驱马出城,几十名骑士在前引导,身后是数百卫士。
听身旁的百姓讲,与张举并肩的男子乃是中山相张纯,他是带数千兵勇以剿灭山贼的名义来的,且已经来泰山郡许多时日。
甚至,近来,许多外地百姓,拖家带口搬迁于此。
这原本也就罢了,偏生,精壮的自打进入泰山郡后就突然消失了一般,那些老幼妇孺则是纷纷被安置在城内,田亩、房舍一应分配,甚至还引起了些许本地人的不满与骚动。
最终却因为郡守的调解,不了了之。
这些自本地百姓说起来,也就是稀松平常的语气,可这些话传入简雍耳中时,他已经察觉到了几许危险的前兆。
所有征兆都与玄德说过的话一模一样,这张举、张纯是要图谋造反哪——
这时,围观的百姓中,有人窃窃私语。
“郡守与中山相怎么都戴着赤黄色的佩绶?”
“赤黄色,那不是只有‘天家’才能佩戴的颜色么?”
“呵呵,呵呵…叮当当,没人装,眼尚明,难心安……呜呼呼,喝精光,石头出,剪刀藏…这世道,因为饥荒,易子相食的都见过,谁是赤黄?谁是深红?谁是紫、灰、青?还有那么重要么?”
“嘘,你不要命了,小声点,让人听到…掉…掉了脑袋!”
人群中的简雍听到这些,神色更加凝重,他从斗笠的垂檐上抬起一点眼睛,偷偷的去望向张举、张纯、
终于…等他们彻底出城,往泰山山道的方向行去后。
简雍再不敢停留,翻身上马,无比急切的入城。
间不容发…
他必须把“此间凶险”的消息传递给诸葛氏一族的诸葛珪,这是玄德语重心长…再三强调的。
但让简雍意外的是,今日与他一道入城的人很多,一度造成了颇为混乱的局面。
只听得守卫连声呵斥。
“慢点、慢点,排队进城,出示路引,不得拥挤…”
简雍没有路引,但身旁一个个壮汉纷纷将“路引”出示。
仔细去看,这是此间郡丞特批,允准他们入城的手书。
他们中不少人,刚一进城就彼此互视,对了对眼色,然后…每个人好像都有各自的任务。
他们迅速的疏离、四散,井然有序,有条不紊——
一时间,整个泰山郡的头顶,仿佛被乌云笼罩,疑云密布…暗潮汹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