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的日光洒向了这一座安静宁和的小乡村,它在这日光下慢慢变亮变白,变得亮堂堂了。
我是在这座乡村长大的,我没有名字,没有父母亲,我也不清楚我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我只知道我吃着泥土,住着泥土长大,就在这黄泥的土地,黄泥的房子。
我在窗外看见树丛在风中摇摆发出沙沙的声响,它们在灼热的阳光笼罩下循着气息如风传到我的耳畔,午后的蝉鸣毫无精气神的煽动着日光闪耀的翅膀,随后,我出门,沐浴在这梦中的光影,风中也同样摇曳着美丽的花朵,我蹲下身体,看着如同旅人般摇摆不定而又摇摆,浅紫色的倩影在我视线中恍惚,我蹲下来抚摸它,它逃避了我的掌心,又串到另一边去了。
一阵更烈的风好像从遥远的山峦中吹来,我站起身,任凭发丝像蛇一样缠绕着我的头颅,而后我听到远处有朦朦胧胧的声响出现,它们被空气所淡去,可我还是听得出来,它们是轰隆隆的在震动,草仍在风中如波澜般飘动,可我觉得有些闷,有些热了,我开始迈动我的小腿,我强烈的念头指引我去往小村外的路径,到那了我才看到就正有一条宽厚的黄泥路,正蜿蜒的蔓延到远方,我就在这望不到尽头的路漫漫走着。
我的腿循着风到处走动,于是我像柳絮一样自由的飘动,飘荡到更远的地方去了,空气中那些蝉鸣,那些沙沙声也被隐去,我的耳畔没有我的脚在踩在地面所摩挲的声音,一切都变得宁静。
可是淡化的轰隆隆声离我越来愈近了,我抬头望着,前头一群黑压压的物什如野峰般聚集又散开,空气变得躁动了,嗡嗡作响的靠近并涌了上来,似乎要对我发起了猛烈的进攻了,它们和一阵猛烈拌有黄沙的热风滚烫的袭来,让我刺眼的睁不开。
我连忙用尽全身的气力去奔跑,腿关节在频繁的摇动着,在广阔而空白的路途而颤抖着,轰隆隆!后面的怒叫气势如虹如同一阵波涛汹涌的海浪拍打在我逃跑的方向,它们一直在侵袭着我的耳畔,企图撕裂我的耳膜,不经意间,我的双腿打颤,每一根汗毛都在站立,忽而,双腿一空,我大脑立即警觉——完蛋!我便翻滚在这黄沙之中了。
那群黑压压的,我总算,看清了他们是人,和我一样的。
只不过他们的皮肤是仿佛加厚了的银色,为首的一个人,他的皮肤在烈日下发出逼人的光,耀得我睁不开眼,正当他慢慢走来,他的影子渐渐变得庞大起来了吞噬了我也笼罩住了耀眼的太阳,我与炽热的光,在他的轮廓下形成两道一明一暗的交界线。
他慢慢向我伸出了他引以为傲而又宽厚的右手,我踌躇不前,但还是只能伸出寄托希望的手。刚放上去,我感受到了比太阳还要炽热的温度,滚烫的几乎想收回去,随即另外一只宽厚的大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这时他缓缓开口。
“你好,我实在抱歉,对于吓到了你的事情,但是我们是救助你们村庄的士兵,请允许我向你这里得知,你村庄的位置。”
他的话不流利,但也不生硬,好像是提前的背诵,几乎是在一个语调上。
他的声音略微嘶哑,我仿佛能感受到来自他身后那一大群投上的目光,那是友好、善意的。
我只好回答,于是我抬起手臂朝向我身后那无尽的路途指去。
我正要回头,一双手如巨力的钳子牢牢地束缚住我,我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了我的脑袋上,我两眼冒星,并感受到了嘴角冒出陌生的味道,我的脸有两条热热的感觉,好像是在我脸上的两条小虫,没明白怎么回事。
当然,我愤怒起来了——凭什么欺骗我!涌流冲上了我的大脑,可是为什么我好晕,我周围的世界反而变幻莫测,它们开始渐渐变得吊诡着旋转,然后模糊,脑袋里的涌流暗淡了,缓慢了,它们逐渐黑暗了,我沉入其中。耳边渐渐的马蹄声和金属碰撞的声音在黄沙的热气中凝结然后随我远去了。
黄沙漫漫,我不知道我的身体背负着沉重的我前行了多远,我同样,也是在巨大的日光下被迫苏醒,时间的久远,并不能将炽热的光带走,仿佛是禁止一般,又好像它们从来没有感觉,只是在空漂浮的画,但是那刺眼的感受却是真实的存在,我抬了抬头,缓缓闭上眼睛,接着为了阻挡自己在被阳光侵蚀掉的风险,于是我低下头,发现我正在半空中缓缓的滞留,在我发现我的手脚捆绑着锁链的同时,同时也感受到了四肢传来的剧痛,于是我抬眼望去,由近到远都是一排排悬在半空中的人们,可是他们是怎么来的呢,我总是不由得想,但是我很熟悉他们的面孔,仿佛在那村庄里一起成长过,再看到一个更令我熟悉的面孔,她的脸上写满了惊慌和恐惧,以及她旁边同样悬浮的人——也是同样的面孔,同样的让我感到困惑且熟悉。
那一排排同样的人,他们的面孔几乎都是模糊,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是我知道我能感知到他们的情绪,也能感知到,我自身在面对这么多的人面前,应该保持什么样的表情。
那位穿盔甲的战士,正在缓步走来,他和一群同样的士兵沿着绑着我们十字架的木桩里串来串去,我看到他们,忽而感到剧痛,脑中那撕破耳膜的轰鸣如水闸般冲开,淹没了我的脑子,可是我的手脚被捆绑着。
终于,一位士兵,拿起尖锐的斧头,开始向着第一桩木头砍去,上面的人在一阵呼叫声开始向地面倒去,砰!毫无疑问,那人已经灵魂出窍了,但是士兵们将这具尚有温度的尸体拖去一座巨大的坑,接着其中一个士兵拿起了柴刀。沉重的闷响照亮了所有人的恐惧,他们仿佛惊恐的表情更加的扭曲了,我艰难的尝试着向外看去,发出了噗的一声响。
接着更多的士兵来了,他们的脸上没有表情,同样闪烁着惨白的光芒。烈日暴晒之下,我几乎要脱水,全身密密麻麻的湿热仿佛要进入毛孔,渗进全身。随即那些士兵们一窝蜂的用手中锋利的斧头将一桩桩十字架砍倒,他们无一例外发出了嘶哑的鸣叫,至始至终,那两双我最熟悉的眼睛正在沉默的看向我,他们的脸上模糊,可是我却认得出他们深邃的眼神。
随着十字架砍倒,有些人的裤子已被黏湿的尿液缠住,紧贴着他们饥黄的皮肤,几桩十字架如同摆篝火似的将人们碰撞在一起,他们的脸有的被摩擦,头颅被撞的变形,还有些眼球被压着,深深的沉在眼眶下,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附着在人脸上,血浆四溢,它们缓缓的流在皮肤,流在衣裳,接着一滴滴的掉落在地面上。
一位士兵将挣扎的人们放了下来,接着拿起亮闪闪的斧头,一下又一下,斧头劈在他们的头骨、肩胛骨、肋骨,像在砍猪排骨一般,像牲畜一样剁掉四肢,他们发出的哭号尖叫划破了雾蒙蒙的午后。
我流泪了,任凭泪水在脸上四处爬动。很快到我了,恐惧同样在我身上爬动,血液里都是,我最后看了看地上的那熟悉的半边脸,它的眼在死死的盯住我,最后的几秒,我的头掉落在一旁的沙堆上了,我眼睁睁看着我的身体被他们四分五裂,斧头用力的砍在我的身体上,砰砰砰,我听见斧头与地面发出沉重的响声。
我的腿、我的手臂、我的脚趾、我的大腿骨,我的膝盖、我的肺。被士兵们当作天女散花般扔向四方。甚至我的心脏在被一双有力的手捏着还在猛烈的跳动,随即它便被狠狠砸在地上。这片天地红殷殷的。我还在想,怎么会这样呢。
一位士兵一脚踢到我的眼球,连带着我的头颅被踢飞,滚下了那座大坑。接着士兵用嫌恶的眼神投向他鞋边那沾着的半只眼球。
过了很久,我们的尸体碎块被他们埋了起来,我也终于堕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但是它们竟让我感到宁静,于是我沉沉睡去了,但我深切的感觉的我的生命还在延续着,是被一种不可名状而又奇妙的感觉给推动,我也不了解这是什么,我只知道我只能在黑暗中徘徊,且消失不了,时间久了,我竟也烦躁了起来,可我出不去,我仍黑暗之中,一股湿热的暖流正流过了我,我才发现我周围的土地也变得潮湿,过了不久它们又干燥了起来,于是周围便干燥和湿热交替起来。
我就这样缓缓度过了百年。
有一天,我发现我能活动了!这个喜悦的想法让我激动起来,我努力的伸开我的身体,用尽一丝丝力气破土而出,在最后一层土被我冲破后,一缕暖暖的光洒了下来,晃得我睁不开眼。
于是我看到了百年后的世界。
春暖花开,周围草木繁盛,风一吹我连同周围的草同时浮动,我的欣喜不已言表,开始更加努力的汲取养分来生长。
百年前那一场黄沙的时代正在慢慢远去。
我就在这绿油油的草地开出了第一株花苞,那隐隐约约包裹着浅紫色。于是乎,我终于开出了浅紫色的花,我那抹艳丽在绿油油的草地上格外醒目,我便将浅紫色的花沐浴在阳光之下,那同样也是午后,蝉无声的叫。
于是一个小孩走到我的身边,享受着拂过到风,他抚摸着我看了我好久,接着他便走了,然后在午后的光下唱着古老的歌谣。
我才知道我因什么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