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离开了温室。
他走在韦恩酒店的花园里，大都会干燥的晚风带走了温室里的湿热的水汽。可迪克仍旧觉得很热，额头不断冒出细小的汗珠，衬衫都被汗水沁透了。
约里斯对超人的不齿行径令迪克感到愤怒，可在交谈过后，他却得到了更多的烦躁、不安、困惑与痛苦。
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虑将他包裹了。
“抱歉，我要去一下洗手间。”
伸手推掉富豪名流们递过来的酒杯，迪克匆匆地向洗手间赶去。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洗一把脸，让自己的大脑清醒一些。
冷水浇在脸上，心中的燥热也随着水流冲进了下水道里。迪克摁压着额头来缓解自己的头痛，约里斯的那番话令他心神不定，他从未感到如此疲惫过。
“约里斯·利埃夫，你到底想做什么？”
迪克凝视着镜中的自己，镜子所呈的像是虚像，虚像再清晰、再逼真，也没有真实的物作为支撑。
就像约里斯提供的答案一样。
迪克总觉得他的目的和答案近在咫尺，但始终差那最后一步——
“我忘记问他了，”直到冷水浸湿衣领，迪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忘记问约里斯，问他为什么要造谣超人了。”
但这次的谈话并非一无所获。
约里斯·利埃夫不喜欢、甚至主动投入了对抗超级英雄的队列之中，这一点与莱克斯·卢瑟不谋而合。
卢瑟讨厌超人，但他对超人的仇恨与敌对有着人类至上主义的强烈色彩，包含着种族主义和个人情绪。
约里斯讨厌超人，但他不单单讨厌超人，他似乎厌恶的是所有破坏社会原有体制和规则的群体——无论对方是超级反派、还是超级英雄。
迪克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还挺平等的。”
镜子里的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笑着笑着，就僵住了。他不可思议地抚摸着自己的嘴角，仿佛那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人类下意识的微表情是不会说谎的，甚至能表达个体潜意识的想法和观念。迪克甚至在自己的毕业论文中论证了这一点，而他现在却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他潜意识中认为约里斯并没有说错。
可是，蝙蝠侠也没有错。
霎时间，两种思想同时出现在迪克的脑袋里，他们互相争吵不休，谁都觉得自己是对的，他们攻城掠地，仿佛脑子里有好几只孔雀在吵似的。
随后，另一个事实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清晰，压垮了那两个声音：
“蝙蝠侠没错，蝙蝠侠就是能解决当下的问题。”
可是——
如果有一天，蝙蝠侠不在了呢？
迪克这次回来见布鲁斯，他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年轻有活力，并且愈发地嗜睡了。布鲁斯终究会老去、甚至死在某次对抗超级反派的行动之中。
如果蝙蝠侠不在了，哥谭又有谁可以依靠呢？
哥谭警察局被蝙蝠侠惯坏了，快变成了蝙蝠灯的开关键。是了！打击犯罪，本就是警察的本质工作！
“蝙蝠侠没办法解决以后的问题，约里斯也没错。”
看看镜子里这张脸吧，当年躲藏在蝙蝠斗篷下的罗宾鸟已经长大了！
迪克不会成为蝙蝠侠，也不想成为蝙蝠侠；他可以是夜翼，他可以继续打击犯罪、帮助民众，但他不能是蝙蝠侠，迪克·格雷森只是他自己。
“我去解决！”
蝙蝠侠做不到的事，就由夜翼来完成；如果夜翼有生之年完成不了，还有提姆·德雷克；如果提姆做不到，那就让提姆的继任者继续——直到哥谭被拯救为止！
.
约里斯没有离开温室。
他没有舔手指，他清楚如果现在他舔了手指，就会知道孔雀内心的想法。但约里斯不会去做，也不想去做。
孔雀就是孔雀，这样就很好。
和人打交道很麻烦，和人交流思想还得不到认可令他感到痛苦。
温室里没有其他人。慈善晚宴就是这样，社会名流们忙着社交，忙着交流感情，忙着寻求认可。温室里的孔雀就是吵翻了天，也不会得到外面人群的一丝注意。
约里斯不想出去。
他一点也不想出去社交。迪克给自己带来的信息量太过庞大，以至于他不得不重新思考对抗韦恩集团，甚至是对抗正义联盟的方案。
“我会拿到赔偿金。”孔雀咬着约里斯的手，让他没办法攥紧拳头，“我不仅要让韦恩把受害者的赔偿金吐出来，我还要做空韦恩集团，从中获利——
“通讯塔的帐没算，修光缆的帐也没有算，还有在灾难中死去的员工的赔偿金。”
“十八亿是给受害者的钱，那五千万是我的！”
“我要让韦恩集团一分不少地给我吐出来！”
约里斯的抬起头，那座粗糙的石膏小天使雕像仍在摇晃。他伸出胳膊，推开簇拥着他的孔雀们，推倒了那座雕像——
任凭它落在了自己的小腿上。
当你拥有了某种意义上的全知，那么距离全能也只有一步之遥。
他计算得当，不仅把雕像摔得粉碎，弄得地面一片狼藉，还让自己摔得刚刚好：
温室粗糙的地面划破了面料娇贵的西装，将膝盖剐蹭得血肉模糊，却没有伤及骨骼；整个脚踝高高地肿了起来，只是看着吓人，不至于伤筋动骨。
疼吗？有一点，但不多。还没有丢了一个亿来的疼。
“伦德。”约里斯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他声音颤抖不已，也许有疼痛的部分，但更多的是兴奋，“执行C计划。”
“嗨呀！你这这这……唉！少爷你说你这是拥护个啥啊。”电话那头的伦德嚎得心都要碎了，“伤着哪儿了？疼不疼？”
哈！要的就是血肉模糊，他看着越惨、越可怜，在此时就要表现得越坚强，显得他临危不惧，显得他不畏暴力。
“叫媒体，先拍照，叫完媒体再叫医生！”
“少爷，口径是啥？”
“我被理查德·格雷森……不，我和韦恩家的公子，理查德·格雷森打了一架。”约里斯发出一阵的笑声，他揉乱了自己的发型，让自己的形象更逼真一些：
“莱克斯集团的CFO即使面对凶残的哥谭人依旧不落下风，只是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