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见我僵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于是开口道:“怎么了师爷?”
“大胆,我们青春的美好回忆结束了。”
大胆没皮没脸的宽慰我几句,但我还是提不起一点高兴的情绪。
看我这样,大胆继续追问。我指了指柜子上的报纸。
大胆猛的将东西抽了过去,片刻之后。
“师爷!这不是真的!你告诉我这不是!”
大胆的吼叫把闫芳又拉了回来。“郑大胆!你……”
她怒气匆匆的脸上瞬间凝固:“大胆,你怎么了?”
此刻的大胆眼睛通红,一颗颗泪水划过脸颊掉在了被子上,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良久。
大胆似乎已经调节了过来开口问:“闫丫头,今天几号了?”
“十……十五。”闫芳愣愣的回应。
又是一阵沉默,我招呼闫芳忙她的,这里有我。
她交代我,有什么特殊情况随时喊,这才心存疑惑的走了出去。
“师爷,我们回去看看,给她立个衣冠冢吧。”
我没有说话,拍了拍大胆的肩膀。
隔天天亮,我跟大胆早早的就出了卫生院。
闫芳将我们送到了门口,还一个劲的抱怨我俩就是生产队的驴,闲下来一点就皮痒的瞪蹄。
我哈哈的打着圆场,说我们已经成了雪山的孩子。
即将出去闯荡了也得好好告别一下“母亲。”闫芳很识趣的止住了话题。
因为就昨天大胆的那举动,她似乎也猜出了大概。
在我们启程前,她悄悄的叮嘱我看好郑大胆,我向一再保证共进退之后她这才挥手向我们告别。
搭车出了齐木镇之后,我俩找了两匹马向着卡玛牧场就疾驰而去。
由于心头有事,我俩连赶了两个昼夜才回到了那个生活十年的地方。
官方已经撤离,牧民们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活习惯。
见我跟大胆出现,几乎所有的人都走出了帐篷。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立足在营地前看着我们。
我们想进去,他们却没有以往的热情。众人就堵在那里一动不动。
大胆火气已经上来了就要动手,我却死死的将他拉住。
僵局随着一个人的到来被打破。
“这是我们的英雄!你们这些榆木脑袋这么快就忘记了?!”一道苍老的声音自众人的身后传来。
一个头发苍白的老太太拄着拐杖向着我们走来,旁边还跟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奶奶,您慢点走,我都跟不上您了。”
小丫头片子没有牧民的装束,反而一身的汉族服装。
见来人,我拱了一下手:“阿婆,您老就不必兴师动众了。”
老太太就是最后一个康巴赞人。
“没办法,为了后人,我这身老骨头不出来不行了。”
老太太的话让我愣了一下,不过也没有多想。
“都散了吧。”老太太话落,牧民们都纷纷折返。
“阿婆,您老慢点。”我赶忙上去扶她。
老太太很高兴,带着我们就往她住的地方走。
跟在旁边的大胆始终一言不发,反倒是小丫头跟个小精灵一样叽叽喳喳。
屋里两张小床,帐包顶上挂着各种各样的草药。
而最醒目的还是床头旁边那一个立着的木人。
我惊讶的走了上去,果然这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经络。
“阿婆,你还研究这个?”在我的印象里,这康巴老太的方法确实有点土,但现在出现这情况属实给我不小的冲击。
“瞎看呗,反正闲着也只能等死了,找点事情做还能感觉到活着。”
老太太这话一出,旁边的小丫头可不干了:“奶奶可不许死,奶奶可要看着叶儿长大,还要抱重孙子。”
“好好好,奶奶不死,你去给两位哥哥倒点水。”
当小丫头倒好水回来之后,郑大胆始终满脸阴郁,我踢了他一下,这才将水接过说了一声谢谢。
“孩子,你俩回来是为了那妮子的事吧?”
郑大胆一听这话终于抬起了脑袋:“阿婆,您知道这是谁干的吗?丽莎妹子她……”
大胆的语气有些激动,惹得小姑娘插着小蛮腰。
老太太摇了摇头:“她住在我旁边……”还没等她说完,大胆起身就往外走去。
我赶忙起身就想跟上,不料却被老太太喊住了。我有些疑惑:“阿婆?”
她摆了摆手,我压下了心中的不解重新又坐了回去。
小姑娘似乎对我很感兴趣,东问问西问问。
我如长辈训话般的开口:“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南叶儿,今年十一岁,大哥哥,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吧?雪山外面是什么样的?”小姑娘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我。
听到这问题我精神一阵恍惚:“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
小丫头自然是听不懂这些话,又开口道:“那大哥哥,外面到底有什么?”
我的童心也被勾了出来:“外面有大拖拉机,小拖拉机,手扶拖拉机。嘟嘟嘟嘟嘟~”
这些语言跟动作惹的小丫头咯咯咯的直笑,小孩子的心性总是这么飘忽不定的,没多大一会就跑出去玩耍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有些怅然若失:“阿婆,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按道理来说……”
“按道理来说我孙女也跟你一边大了?”老太太补充。
我一愣,随即点头。
“其实我尚未笄(jī)字。”
老太太这话让我属于感到震惊,《礼记·曲礼上》讲“女子许嫁,笄而字。”
随即老太太给我讲起了她与小丫头的故事——
……
那是我跟大胆还没到查拉嘶的时候了,老太太那年应该八十了,不过她老人家身子骨还很硬朗。
一人一马都敢往返齐木镇,你要说这里的人为什么还让这个年近古稀的老人瞎折腾,那说明你是客人。
这里崇尚的就是醉卧沙场的那种精神,何况她老人家可是光绪世代留下来的女强人。
那次,老太太刚从镇上收了一点所需的药材回来。
在返回的路上就遇见了南叶儿,那时候的小丫头还是襁褓里的婴儿。
在这冰天雪地里已经冻得发紫,老太太喊了几声,周围除了呼啸的风声就再也没了其他动静。
无奈,她只能先带小丫头回牧场等候消息。
可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她的内心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她想孩子的父母出现,又想着这样也挺好。
终于,一年的时间过去了,她可以说是放下了顾虑。
捡到小丫头的时候,她肚兜刺着一个南字,老太太对汉文化有研究,便赐了叶儿两字的名。
从此之后老太太也姓“南”了。
……
我震惊的无以复加:“阿婆,那你原来姓什么?”
老太太听了我的话却呵呵的笑了起来:“孩子,我都迈入两个世纪的人了。姓什么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做什么。”
我对老太太的观念表示赞同,叫什么重要吗?我们都会死,人们会在时间的长河中把我们遗忘。
要是每个人都能写在书上,那我们现在的历史早已“泛滥成灾”了。
良久之后……老太太开口
“孩子,你说你姓莫,叫莫惊春?”
我一愣,不知道老太太问我这个是何意,但却点了点头。
“哼,那个老不死的会的那点东西全用在了人性上了。”
她的这一句话让我更加摸不着头脑。
见我疑惑,老太太从神情激动中缓了过来。
“你爷爷是不是叫莫长虹?”
“阿婆,你认识老爷子?”
老太太呵呵的怪笑了两声。
“何止是认识?她夺走了我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