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通判见高珵没有应答，继续补刀：“下官今晨收到控告，称昨夜昌福药行库房遭贼人盗窃救灾药物近千斤。”
“据下官所闻，昌福药行失窃前，尚德堂曾言药物短缺。今日看来，非但病人云集，还有余银添置花茶啊！”
好家伙，昨晚四个人顶多搬走二三百斤，何来千斤？宋人豪衣襟已经惊出了汗，陆成泽脸上稍有凶光，高珵大脑在飞速运转，思考如何作答。
“高主事，你为何不答？”
李自成因花茶润喉稍感舒适，见高珵不语，不悦之意再次升起，还没人敢在他称帝之后，拒不答话的。
高珵见躲不过去了，便答道：“张通判，千斤货物若要一次偷完，得多大排场？”
“再说，昌福药行家大业大，戒备森严，竟会让人偷去千斤货物，您信吗？会不会是守库之人监守自盗？”
高珵此刻为了保住自己和尚德堂，只能再卖一次那两个倒霉的家丁了。
“还有，这花茶，本就是病人止肺咳清肺热的一道汤药，我们医馆有一些存货，很合理吧？”
张通判轻蔑地哼了一声：“若真如此才好，高主事可别让我查到证据。欺瞒皇上，是何罪行，阁下最好掂量掂量。”
李自成已将那碗花茶饮尽，也不想在这里多费时间：
“张通判，你乃前朝府官，此事就查一查吧，若查实，报刑政府后按明律执行即可。”
“是！皇上！”张通判要的就是这句话，给几个贱民扣几个罪名，再泼脏水给尚德堂，轻而易举。
“但是……”李自成随即又转过头，挺拔的身形坐于马上俯视张通判，气势悚人。
“若你肆意污蔑，并无实证，朕可就派人去你的府上查查了。”
“是，是！皇上英明，自当如此。”
张通判大惊，他早就听闻李自成一路实行追赃助饷政策，为求自身官位与富贵不受影响，才早早地投诚于大顺，博得首忠之名。
如今百业废怠，昌福药行几乎是他仅有的财路了，不得不保，没想到李自成还对自己的钱财念念不忘。
见无他事，李自成也吩咐牵马的步卒继续前行，队伍终于启程离去了。
李自成的队伍走远后，宋人豪瘫软在地。
陆成泽好一些，但也脸色铁青，他问高珵：“我们昨夜，没留下什么证据，或是被人看见吧？”
高珵苦笑：“这就问你了，昨夜我可没和你们一起行动，整晚都被丢在屋顶上！”
陆成泽：“你……如果我们被查出来了，一定说你是主谋，与尚德堂无关！”
直到申时，李自成才结束一天的出巡，返回皇宫文华殿。
入城两日，手下的文武百官都纷纷劝进，虽然此前李自成已在西安建国称帝。
但于明都举行即位典礼，于理即昭告四海，以大顺为尊；于法则宣告天地，以大顺为正统，意义尤为重要。
李自成也明白此间道理，但粮饷吃紧，东北形势尚未明朗，崇祯帝下落未明，贪官尚未清算，百姓尚未施恩，桩桩件件都需厘清决断。
若仓促举行登基大典，怕底下文恬武嬉，与前明一般不思进取，怕前明官员携银南窜，挥师复来，更怕寒了百姓的心。
李自成想到此处，重重地坐了下来，如今他也能理解崇祯帝的处境了，近年来崇祯帝也多次在文华殿召集百官议事，因忧愁而达旦不眠。
“事情一件一件安排下去做便是了，皇上才进京两日，急不得。”
说话的是李自成的妻子，高氏高皇后。
她年约四十，简衣素妆，发盘成圆髻，与李自成携手多年，一直为李自成操持粮饷后勤之事。
此时她和一帮亲信，正在文华殿整理明朝的赋税册表，见李自成心忧劳累而来，便上前为丈夫捏肩开导。
“朕知道，咱们的脚步太快了，快得朕都不敢置信……”
三年前李自成还是流寇，数月前还想逼迫崇祯帝给自己封王，而后却势如破竹，直破京城。
他还没有做好准备，成为中原大一统王朝的开国皇帝，政治松散、财政吃紧、人才缺乏，都是悬在头顶的剑，随时可能落下。
高皇后并不意外，宽慰道：“证明皇上天命所归呀。”
“对了，皇上今日出巡，有何收获？说予妾身听听。”
李自成将四处见闻讲给高皇后听，包括城北尚德堂。
高皇后莞尔一笑：“如此听来，多半是官绅勾结，欺压同行。妾身听说了，尚德堂连将死之人都敢收治，此举已能说明一切。”
李自成也点头赞成：“朕与你想的一样。只是……”
高皇后显然对市井之事感兴趣：“只是什么？”
李自成哼了一声，稍有怒气：“只是那尚德堂的管事之人，太过目中无人了，依朕看，此人也不见得干净！”
高皇后笑了：“好了，皇上切勿动怒，此事交给妾身去查办如何？”
“哦？”李自成回头看了高皇后，心定了不少：“也好，此事涉财物纠纷，你熟知粮饷军需之事，由你指派人手最为合适了！”
“若处理得当，也可给百姓一个交代，彰显我大顺之德！”
说罢，李自成脸上也有了笑意，拍拍高皇后的手，俩人接着谈论往后的行程与规划。
夜晚，昌福药行
张通判来回踱步，眉头紧锁。
反倒是陈彦昌坐着稳如狗：“张老爷，我早与你说过了，不必闹到新皇那儿去。”
张通判并不领情：“我也与你说过了，新帝新朝，南方明地的货路，往后便难通大顺国了！”
“这批货是我费尽艰险弄来的名贵新药，值银千两！你竟也舍得？”
陈彦昌：“您不早已投新皇了吗，往后我们勠力同心，何愁银子赚不回来，何必惹得圣心不悦？”
张通判冷哼一声，反问陈彦昌：“你当真想看尚德堂做大，把你吃掉，再把我拉下来？”
陈彦昌：“呵呵……张老爷多虑了，我与尚德堂虽有竞争，但非仇敌，大家各有各的经营之道，言重了。”
张通判忍不住了，怒拍桌面：“彦昌啊，你糊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