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顺军阵地击鼓鸣金,调集重兵准备一击必胜时,明军阵地也是鼓炮齐鸣,所有步、骑军在各将校带领下朝着大纛汇聚。
后营大火熊熊,军中又汇聚重兵,每个人都明白决战时刻已经到来,反而没了刚刚那种恐慌气氛,而是带着背水一战的决心握紧武器列阵,准备面对顺军的冲击。
或许在骑兵对决上,农民出身的大顺军难以比拟大明,更不必说建奴的骑射功夫,但论起步战来大顺军却是极为强悍,
尤其是赖以成名的三重攻击阵型,没有任何花哨技巧,排成三排硬打硬上,凡有怯战者后队斩前队,再加上其兵士本身对明军极为仇恨,一旦开战便是勇往直前,一层又一层打得明军次次溃不成军。
白旺相信,这一次也必然是这样。
清军已经出了襄阳,顺军余部也已经走出武昌,现在他们的处境与眼前的明军其实没什么两样,
所以今天只能胜,不能败!
他浑身披挂上马,握紧长枪一甩马缰,在顺字大旗的猎猎风声下扫视了一眼斗志昂扬的大军,终于怒吼一声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大顺江山万年!永昌皇帝万年!将士们!冲锋!!”
一时间,遍地蓝衣的大顺将士发出阵阵惊天动地的呼啸,如同一片深邃潮水,追随率先发动骑兵冲锋的白旺朝着明军阵地席卷而去!
请求江上火炮支援需要时间,明军阵地的火器打到现在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们击退顺军骑兵的冲击,
而一旦阵地失守,火炮支援也就没了意义,所以惠登相和金声桓知道,硬碰硬的时刻到来了。
二人翻身上马,对视一眼,由年纪稍长的惠登相纵马登高,回望了一眼明字大旗下汇聚的无数明军,沉声说道:
“后路已断,进则生,退则死!”
他缓缓抽出背后与明军制式长刀完全不同的汉制环首大刀,仰马怒吼: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儿郎们!杀贼!!”
明军爆发出阵阵“威武”呐喊,红色的勇字盔与鸳鸯袄汇在一起如同一片炽热燃烧的烈火,在两名总兵的亲自率领下朝着顺军急速蔓延!
...
“你们是哪部麾下?”
此时天边已经露出了一丝曙光,刚刚还浓得让人喘不过来气的烽烟也近乎消散,刘慎率人越往前走便发现溃兵越来越少,而喊杀声却是越来越震耳欲聋,几乎掩盖炮声。
左军中有能人,竟然在后军炸营的情况下约束住了部队,还能跟顺军正面硬刚?
刘慎脑海中想法急转,口中却毫不迟疑地说道:
“七大营盛把总麾下。我等兄弟特赶来支援,不知前面情况如何?”
一场混乱下来,刘慎身后跟着的只剩十个人,其中有七人在乱军中不知所踪。
但楚兵后军溃散之势已成,这几个人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迟早会再找回来。
至于周定等人都是熟人,不需要标记也能认出,倒是紧紧跟在刘慎身边。
这一路走来,路上溃兵丢的东西乱七八糟,众人倒是趁机更新了一波装备,辛崇山还抢了一把拐子铳,
被抢的楚兵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对逆行而上的众人道了声“好汉子”,连带着火药袋也解下来扔给辛崇山,然后自个逃命去了。
“原来是盛把总麾下。”
问话是一名从西边疾驰而来的传令兵,冲着他们点了点头:
“后营骑军往白神旗下汇聚,随时听从军令调遣。惠、金二位总兵正在与闯贼鏖战,只等汇集后营兵后一鼓而下,你们速去听令,不得有误!”
说完,就急匆匆拍马继续向东,收拢溃兵去了。
“惠登相与金声恒....”
如今两军已经开始接战,想要穿过这片战场恐怕比穿过楚兵大营更加恐怖,而且在这个位置不能使用郝总兵的旗号,刘慎就只能用刚刚打过交道的盛把总名号混过去。
只怕这位盛把总就在身后跟着,万一把自己堵在骑军里就完了。
“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继续往前走?”
周定现在对刘慎佩服得五体投地。
仅仅十来个人,就完成了穿营的壮举!
唯一可惜的是虽然后营溃散了,但前锋竟然没事,不然这场大战若是因此尘埃落定,那自己可就成了一战定鼎的关键人物了!
惠登相本身是义军出身,麾下凝聚力自然比明军强得多,而金声桓向来身先士卒,虽然人贪财了点但对待下属也大方,所以也能服众。
这也是他们守在最尾防止顺军偷袭的原因。
若是换了其他将领,说不定早溃了。
“继续往前走,找机会跟顺军接上头。”
刘慎解开裹在口鼻处的粗布丢掉,然后将绑在臂上的标识也去掉,改为系在腰间作为记号,以防止万一碰见盛长德后被别人认出。
烧营时天色昏暗、浓烟缭绕,自己口鼻又裹着粗布带着头盔,想必对方认不出来才对。
众人纷纷照做,跟随刘慎继续前行。
喊杀声越来越近,兵刃碰撞声也越来越响亮,转过一处山坡,整个庞大战场裹挟着无尽血腥之气与压迫感扑面而来,
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流淌成河,无数身穿蓝、红的兵士如同疯魔般混在一起互相砍杀,刀刃与血肉交缠,箭矢与鲜血迸溅,浪花涛涛的长江岸边此刻俨然已成了修罗地狱,将初曙的晨光映成一片血红。
明军阵地上,整齐排成三列的火铳兵压住阵脚交替射击,协同一波又一波投入战场的步兵击退顺军的冲击,
而悍不畏死的顺军士兵怒吼着如同浪潮般一波波反扑,仅靠着后方有限的箭矢支援步步紧逼,眼看就要靠近火铳兵防线。
白旺手持一杆长枪斗志昂扬,一路冲杀后与金声恒缠斗在一起,而惠登相则趁这个机会率麾下亲兵来回凿破顺军阵形,手中大刀左劈右砍,锐不可当,以至于顺军始终无法组织起力量彻底凿穿明军。
几声震耳欲聋的炮声从江上响起,却是福船再度掉转了炮口,红夷大将军炮与佛朗机炮重新开火,在顺军后方掀起了一片尸山血雨!
顺军前进不得,后方又彻底暴露在明军的炮火覆盖之下,已经陷入了劣势。
刘慎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声音:
“胡扯!我部一直在后营组织救火,岂能有人比我先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