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辛崇山回头的那一刻刘慎就已经知道了,但已经走到了这里他没办法跟着他一起回头,
否则一旦被缠住,所有人都得死。
顺军就在眼前,九江府不能陷落于左良玉手中,这两支在这里相互厮杀的汉人武装不能就这么白白消耗下去。
希望就在眼前。
金声恒的亲兵早已注意到了这边动静,纷纷靠拢过来想要拦住刘慎,周定与宋震岳一左一右驰马上前举枪架住,刘慎更是纵马向前一枪挑飞了眼前的拦路骑士,
一身银盔金甲的金声恒威风凛凛,举枪架开白旺便立刻抽身后退,一双眼眸透着一股残忍杀意,立在阵中冷漠回望。
左右亲兵高呼着“保护大人”迅速汇聚,俨然要以血肉之躯拦住刘慎的前进道路,而对面的顺军也意识到了战机已经来临,在白旺身侧亲兵的率领下更是悍不畏死地前扑,朝金声恒疯狂涌来!
“虎臣!我来助你!”
人群外一声怒喝,老将惠登相须发皆张,手中大刀左右劈砍鲜血飞溅,胯下战马越过无数顺军尸体,率领自己的亲兵同样撞进了这战场核心之处!
眼看再有二十步便能靠近金声恒,偏偏无数明军不怕死地涌来挡在身前,宁愿以血肉之躯堵塞马蹄也不肯再让刘慎前进一步!
随着明军回过神来后合围,刘慎事实上已经被包围在了大阵中。
刘慎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浑身热血翻涌升腾,再睁眼时双目如电紧紧盯住了二十步外的金声恒,
手中长枪轻轻抛起重新握紧后已转换了手势,右臂肌肉紧绷,枪尖锋芒闪烁。
“贼将要投枪!莫要让他掷中了大人!!”
刘慎的一举一动早就有人紧盯着,发觉异常后金部亲兵便立刻嘶声高喊,几名骑士瞬间拦在金声恒的身前坐直了身子,打算用身体帮他挡下,
几名步卒也迅速靠拢过来,高举藤牌,拦在众人马前。
白旺也领悟了刘慎意图,立刻率众亲兵压上,拼死打算冲散金部亲兵阵营,为他寻找一丝机会。
战场胜败似乎只在此一举!
然而在刘慎奋力掷出长枪的瞬间,他突然脚踩马镫站起了身子,左手挽着缰绳奋力扭转身形,长枪在出手的瞬间已然转换了方向,化作一道黑影直直袭向了冲刺而来的惠登相!
“坏了!”
金声恒心里咯噔一声。
从刘慎驰入战场开始,他的目标似乎就一直是与白旺作战的金声恒,即便在刚刚,他的动作、姿态包括眼神,都是冲着金声恒来的。
但从这一枪脱手的瞬间,金声恒就立刻明白,他从一开始就是冲着老将惠登相来的!
果然,惠登相为了解围一路猛冲而来,谁知刘慎突然转换了目标,猝不及防之下长枪如黑龙出涧已直扑面门!
虽然有亲兵舍生忘死挡在身前,但众人早被他骗住,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就连惠登相自己想要挥刀斩落长枪也为时已晚,抬手的一刹那感觉胸口似乎被巨石砸中,剧烈的撕裂痛感让他眼前一黑,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整个人似乎轻飘飘起来。
“大意了...“
这位出自陕北、也曾为了农民起义大业转战大明半壁江山的原义军将领心中冒出最后一个念头,只觉得浑身冰冷仿佛堕入水中。
耳畔的悲呼、炮鸣、厮杀声似乎越来越远,最终只剩下江水滔滔,滚滚东去。
那一刻,仿佛整个战场都为之一滞。
“惠帅!!!”
惠部亲兵发出一声惨呼,下马飞奔向前,发现那长枪正中胸口,力道之大竟直接穿透铁甲从后背探出了一节枪尖,
而惠登相已是心口鲜血四溢,早已没了声响。
“明帅已死!降者免杀!”
白旺最先反应过来,立刻高呼一声,紧接着顺军一阵阵山呼海啸,斗志昂扬地顶着火铳反扑明军,将战场的锋线一步步向前推进!
“大人!”
金部亲兵围在一起,努力抵抗着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的顺军,回头大喊:“咱们撤吧!”
金声恒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穿透众人,死死盯住了手持长刀,被两名骁将围在中间的刘慎:
“来将可留姓名,来日定报此仇!”
刘慎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也别来日了,就今日如何?”
金声恒不再说话,拨马便要离开。
从惠登相已死的消息传遍顺军的那一刹那,明军的阵型就已经开始出现了溃散,仅凭他自己是收拢不住两部军士的,反而会被惠部裹挟其中,进退无路。
不如早点离开。
顺军也意识到了对方想逃,立刻蜂涌而来打算拦住他的去路,奈何他麾下亲兵实在是骁勇过人,不仅骑术精湛、悍不畏死,人人还配备有三眼火铳一杆,
打光了火药就抡起来砸人,对付顺军这种没有硬甲傍身的士兵简直就是杀敌利器,一时竟被他冲出了一条生路!
顺军欢呼着席卷明军阵地,刚刚组织好准备反击的后营官兵立刻一哄而散,
远处福船的大炮也失去了作用,最终传来一声清脆的金锣声响,无数舟船开始拔锚驶向江心。
大火再次燃起,顺军一口气将几个营寨全点了,无数明军丢盔弃甲,朝着东南溃逃而去。
这场以争夺生存空间为目的爆发的一场明顺大战,最终以顺军硬顶着火炮伤亡悍不畏死地冲锋,并在明军被斩将之后,大获全胜。
为了争夺南京,顺军也准备了大量舟船,但比起左良玉这个盘踞武昌多年的土财主自然相形见绌,甚至连对楚镇水师的乘胜追击都不敢。
毕竟岸上军士还可以不计后果地顶着炮火猛冲,在水上船要是翻了那就是翻了,任凭你战斗意志再强大也无用。
硝烟尚未散尽,顺军开始打扫战场,白旺骑马在战场中转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明军中那名投枪斩杀惠登相的猛将。
此刻他正与几名袍泽一起,跪在地上,怀中抱着一具已然残缺的尸体。
辛崇山迎面一铳直接轰死了盛长德,但自己也被后续赶来的骑兵疯狂报复,身上不仅大面积闯伤足有十几处,连胸膛都被踩塌下去,褐色血迹之下一片血肉模糊。
唯有嘴角在鲜血覆盖之下,带着一抹弧度诡异的笑。
刘慎用手盖住他糊满鲜血的眼眶,低声说道:
“我一定把张世勋挫骨扬灰,为营中枉死的袍泽报仇。我还要将左良玉扒皮抽筋,为楚地、为襄阳、武昌父老报仇!”
从九江城出来后,一路上截杀、夜奔、踏营、闯阵,当初跟在自己身后意气风发的一百骑兵,如今只剩围在自己身边的六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