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南廷与清廷议和失败之后,就已经意识到“联虏驱贼”行不通,并开始更改国策,在这一年初由史可法督师四镇之一的兴平伯高杰北伐,想趁着满清大军都在进军陕西的时候趁机北上。
结果尚未走出南明控制疆界,高杰便被降清的睢州总兵许定国诱杀,史可法只好册封高杰之子后率军退回扬州。
南明的第一次北伐行动尚未开始就结束了。
但为了掩盖朝廷的无能,“联虏驱贼”之策又被重新提起,仿佛什么都不用干,坐等清、顺两败俱伤即可。
直到九江城外的那场大战,明军不仅击败了向来令北人为之色变的真夷骑兵,还绞首一千余具,令得朝野上下一片鼓舞欢腾,于是对虏兵事便被重新提上议程。
对于此时掌控朝局的马士英来说,始终被东林党视为臂膀的左良玉覆灭,袁继咸又在九江与建奴正面对决,无论胜败都会使其实力大减,
而应天周围尚有自己所掌控的三镇兵精粮足,自己的地位便会愈加稳固。
于是便不加吝啬地对袁继咸大肆赏赐,赞美之词更是溢于言表,眼看就要把他捧到一个极高的地位,使其卡在九江成为一枚动弹不得的棋子。
朝中钱谦益等人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一旦袁继咸兵败他们便再无兵权能够对抗马士英,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只希望赢下这场战争之后会有别的机会。
一时间,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小胜在各种版本传扬之下轰动了整个东南,人人都认为中兴有望纷纷奔走相告,连带着曾在九江酿成大错的明军一时也眉清目秀了许多,甚至还有许多士绅千里迢迢赶来犒军。
这日,明军大胜建奴的邸报传到宁波,满城士绅为之惊喜,便请宁波知府将邸报抄录数份张于宁波各城门大肆传扬时,正好有一名身材高挑消瘦的年轻士子路过,
仔细看完后却不像周边人那样欣喜若狂,而是微微叹了口气。
“兄台这是何意?见不得我国朝大胜吗?”
背后传来一声不解质问,这士子懒得理他,转头便走。
谁知身后人也不依不挠,跟上来拦住他:
“兄台何意,不妨明告!”
士子默然半晌,看着拦住自己的年轻脸庞,声音低沉地说道:
“我并非不愿看到我国朝大胜,而是如今东西两路贼虏数十万大军齐来,前途未卜,一场小胜却要如此炫耀,
将来若偶有失利,群情激愤之下岂不令前线主帅难做?若朝中因此受到影响,催促出师决战,岂不是大祸将至?
尘埃尚未落定,等大胜之后再举城欢庆也为时不晚。”
那年轻人也是聪颖过人,立刻意识到眼前人说的对,此刻的局面虽然有助于提振士气,但对前线大军来说却有捧杀之嫌,
何况宁波文风昌盛,复社之风也极为盛行,对把控朝廷局面的马士英也向来反感,此刻朝中突然一反常态大肆赞赏袁总督,只怕内里又要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
“我这便往知府衙门去,请他们揭了这邸报!”
年轻人行动果决,立刻就要转身向知府衙门去,刚走了两步却又想起来什么,朝那名年轻士子拱手道:
“还未请教大才姓名。听言语也是我宁波人士?不如与我同去衙门见知府大人!”
“大才不敢当,蹉跎二十余年也不过是个举人罢了。”
年轻士子回礼:
“在下姓张,名煌言,字玄著,家住鄞县。此番正要出城往九江前线杀敌报国,恕难与阁下同去。”
年轻人眼睛一亮:
“张玄著?可是当日乡试上试射三发皆中的张苍水?莫要自谦了,以兄台文武之能,你这二十多年可不算蹉跎!”
崇祯十五年,因李自成在全国遍燃烽火,朝廷开始重视培养文武兼备的人材,因此张煌言虽然考的是文举,但也要参加一些武备科目。
考试时,考官以兵事急,令考生兼试射,张煌言“三发皆中,众惊叹之”,从而一举成名。
年轻人自然不肯放他走,拉着他的袖子笑道:
“玄著兄不必急于一时,不如先与我同去见知府大人!”
张煌言挣脱不得,只好答应下来:
“还没请教兄台姓名?”
“请教不敢当,我与老兄一样,都是宁波人。”
年轻人笑道:
“在下姓华名夏。你我好歹相识一场,待酒足饭饱后我与你引荐几名好友,咱们同去投军便罢了!”
...
“大人怎么不多睡会?”
第二天一早,刘慎就立刻策马来到了营中,驻扎在此的营兵看到刘慎来这么早,便问候了一声,脸上带着一种男人都懂的贼笑。
昨日刘慎从顺营中归来,马上还带着一名女子,环抱怀中大摇大摆地走回城内,一时间被明军各营传为美谈。
但若让他们知道他怀里抱着的是大明王妃,只怕整个城池都要为之轰动。
刘慎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日色,然后下令:
“校场击鼓,聚将!”
众人一时凛然,他们很少见到战场之外的刘慎露出这幅表情,便立刻俯首听令。
一时间,鼓声震震在营中回响,甚至连城上明军都被惊动,探头往下看出了什么事。
刘慎站在校场点将台上闭目养神,等到一通鼓毕猛然睁开双眼,看了一眼校场上站着的不足半数的兵士:
“周定、宋震岳!”
二人急忙出列俯首。
“着你二人为军纪官,各领二十人看住辕门,三通鼓毕迟至者,直接押往此处斩首!”
刘慎怒喝一声,说出的话却是杀气凛然,连校场中已至的兵士都感受到他口中赤裸裸的杀意:
“继续擂鼓!”
令兵领命,鼓声隆隆继续在营中响起。城上明军见势不妙,急忙去城内通知他们相识的游兵营军士。
昨天刘慎率五百骑兵出击,剩余人连同城内劳役一起在城外扎下营寨,等到骑兵们带着财货回来后便纷纷前往城中庆祝,
刘慎也知晓这帮人在战场生死一线,不愿逼得太紧,便令他们不许持强凌弱骚扰百姓,然后等天一亮就归营。
此刻天已大亮,归营兵士还不到一半。
二通鼓毕,又稀稀拉拉回来不少,有些人身上还带着酒气,歪七扭八地站在那里打着哈欠。
“再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