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点将台上,扫了一眼疑惑看着他的众兵士,大声道:
“接下来本将要选拔一批火铳兵,要求就是每人三次机会,至少有一次命中人头位置!
凡我营中兵士,步军士卒每人每月军饷一两二钱,骑军一两五钱,火铳兵二两!赏赐另算!想拿这银子的,就得给本将拿出你们的真本事!”
场中立刻一阵欢呼,原本觉得火铳无用甚至还有些碍事的兵士也变得重视起来,眼神不断往场边放着的一排火铳上打量。
火铳兵的军饷跟普通士兵已经相差接近一倍了,又不用抗枪抗盾,还不用冲锋陷阵,只要拿一柄火铳开开枪就行,这买卖不干是傻子。
但很快,他们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要用火铳击中八十步外的草人人头,这怎么射得中。
火铳又不是弓箭!
于是他们又把疑惑的目光转到了刘慎身上。
刘慎举起一柄鸟铳,先是将所有军纪官都叫到自己身边,然后开始仔细讲解鸟铳身上各个位置的名称与作用,并教授了一下瞄准器的使用方法:
“这个叫铳管!铳管前面的这个凸起,叫照星!这个叫铳床!铳床中间的这个凸起,叫照门!照门照星乃鸟铳枢要,讨准全在此!”
说着,将鸟铳举到眼前,比划了一下动作,脸腮紧靠弯形铳托,瞄准了八十步外的一个草人:
“射击时,以目对后照门,以后照门对前照星,以前照星对所击之物!三相直而发,十有八九中!”
然后侧过身子,让校场上所有人都能看清自己的姿势,方用手指拨动发机,将靠近火门处的衔有慢燃性火绳的机头按进火门进行点火。
只听“砰”地一声,远处的草人头颅便仿佛被利箭洞穿,留下了一个明显的孔洞!
众人瞬间愣住了。
这枪,是这么用的?
不应该跟火铳一样,双手握在手里枪口对着前面扣扳机就行?
居然还能像弓箭一样瞄准?
但很快,他们立刻欢呼了起来,“将军威武”之声不绝于耳。
可谓是将刘慎的面子拉满了。
刘慎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能一枪爆头,脸上一副古井无波的神色,内里却是笑开了花,还假意训斥道:
“不过仗器具之利方有此效果,有什么可欢呼的?都闭嘴!”
等众人安静下来之后,又演示了一下打开火门清理火药并重新装填的动作,将手中枪交给身边的周定:
“现在开始,每人三枪!射击姿势、精准度、装填速度三者皆甲者,方可选为火铳兵!
军纪官就以我刚刚的动作为标准,务必仔细查勘,不许错选一人,否则军法从事!每二人射击过后,便立刻更换鸟铳,防止过热炸膛!听清楚没有?!”
军纪官们轰然应诺,立刻站在每列的队伍前面,看着每个士兵或激动或疑惑或迷茫地接过鸟铳,开始进行操作。
校场上噼里啪啦的枪响声不绝于耳。
“不愧是袁总督眼中的红人,这火药消耗起来就跟玩似的。”
城上有人酸溜溜地说道:
“照这么下去,还没等建奴来,咱们的火药就被人用光了!”
“就是!这帮人也太不像话了!”
“金总兵也不管管...”
...
这帮人眼见刘慎麾下的军队当真有模有样地操练起来,不由得一个个心里泛酸,
尤其是校场上摆开箱子发钱以及火铳兵二两月饷的消息传来后,更是嫉妒得眼眶发红。
甚至有人偷偷下去问能不能投入刘慎营中,自然是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只好在墙上议论纷纷,一副长舌妇的小家子气。
“金总兵?”
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对啊,金总兵可是总兵官,得好好治治这帮人的威风...”
那人浑然不觉,依旧嘴里骂骂咧咧,转头一看却吓了一跳,急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小人叩见总督大人!”
身边人闻言,这才回过头来,立刻神色惶恐地跪倒一片,不敢出声。
袁继咸原本在衙门内处理公务,突然听到外边噼噼啪啪地放枪,着人看过之后说是刘慎在城外练兵,一时好奇便走上城来观看。
正好看到他麾下的士兵正用一种奇特的姿势施放火铳,而八十步外的草人人头已经被打得稀烂,不得不暂停后上去更换。
袁继咸是直接任命的文官将领,没有基层的带兵经验,对火器也不是很了解,因此对西洋铳的了解也只是觉得比传统火铳准确一点、方便一点。
但没想到会准确这么多。
从城下士兵摆出的姿势来看,许多明显连火药都不知道怎么装填的士兵三枪之内至少有一枪是打在草人身上的,
而那些动作比较娴熟的士兵,有三枪至少有一枪能打在头上!
对于鸟铳来说,这个准确度带来的作用已经相当惊人了,毕竟在射程之内,鸟铳的铅丸是可以射穿铁甲的。
在总督署衙门的会议上,刘慎已经自告奋勇,要为义军前往建昌开路,军令如山,因此刘慎今天必须率队出发,
但他依然赶在出发之前,分秒必争地教授麾下士兵练习火铳,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反观其他兵士,仗着此处有坚城利炮十几万大军云集,根本不在建奴当回事,一个个只会窃窃议论左良玉船上的财宝。
“文伯说的不错,此人从心智到个人勇武再到练兵的本事,都是一流。”
袁继咸凝视城下,默默思考。
在隆武皇帝上位之前,浙江、福建一带能打的将领都还没有出头,至少就如今的弘光朝廷而言,袁继咸实在找不到哪个人能独当一面,确保应天万无一失。
唯二寄予厚望的左良玉与何腾蛟如今一个死一个下落不明,
史可法优柔寡断,固然忠贞刚烈却实在不适合那个位置,四镇更是架子货,袁继咸从来就没正眼看过他们。
至于马士英、阮大铖之流,更是笑话。
因此看刘慎只用了一天时间就让麾下这支军队变了样,袁继咸突然有些后悔让他率军出城。
应该把他送往应天或者浙江练兵,未必不能为南廷再练出一支强军来。
但军令已下,他也担心昔日为敌的义军夹在左军与九江之间会出什么乱子,毕竟自己身边亲兵尽没,对手下大军的掌控力早已不如从前。
“要再跟王孙蕃说一声,请南昌府随时调兵准备接应建昌部,刘慎不能出事!”
他心中默默想着,突然开口:
“差人让文伯把我堂上的那把宝剑取下来,着游击将军刘慎代为保管。
大敌当前,城外凶险万分,有此剑在,允他视局势便宜行事!”
众人心中一凛,低头默默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视线中的惊讶。
这个刘慎竟在袁总督心中的地位这么重要。
此话一出,怕是连金声恒这个九江府的总兵官,也奈何不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