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炮弹嗡鸣，朝着天空高高地飞去。
常心手上的这些红夷炮，射程大概在4里左右，但这仅仅只是有效射程。
4里之外的目标，这些炮弹并不是打不到，而是很难再造成伤害。
不得不说，梁风确实是一个极为有天赋的炮手。
这一炮的抛物线，非常完美，即便已经超过了有效射程，但是炮弹还是落在了左良玉所在的哨塔边上。
“碰！”
炮弹猛地爆炸，直接将哨塔下方的马车炸成了碎片，各种木块飞溅在空中，直接将哨塔的砥柱炸出一道裂痕。
整个哨塔都开始摇摇晃晃起来。
“将军！快下来！”
“炮弹打过来了！”
左良玉的护卫们都十分焦急，连忙各种器械维持住哨塔的稳定。
此时在哨塔顶端的左良玉，脸色惨白无比，极力控制着自己身体的平衡。
他只要稍稍转动身子，整个哨塔都会开始摇晃。
“他的炮，怎么可以打这么远？”
“这还怎么打？”
左良玉心中震惊不已。
假设对方的炮手角度再太高一点，那被炸碎的可就不是那一架马车了，而是自己的身子。
最后，在侍卫的护送下，左良玉慌慌张张地从哨塔上走了下来。
到了地面，他的脚依旧在发颤。
“将军，敌人虽然凶猛，但我却发现，他们竟然不伤害百姓，一遇到百姓就开始调转炮口……”
“我们不如将这些百姓组成一个人墙，这样便可拦住对方。”
平日里，向来就残暴的金声桓直接提出了这样一个主意。
在他眼里，百姓的命根本就不是命，百姓不过就是一些能够任人驱使的工具和牛马。
牛马还需要用草料去喂养，但是百姓的数量如此之多，死了就死了，无非就是再抓一批来。
“快去抓城中百姓来！”
左良玉听到常心的这番心慈手软，不由心头一震。
行军打仗哪有这么心慈手软的？
既然你不杀百姓，那我就强迫你杀！
这个时候的常心，已经被硕大的甘棠湖拦在了城中央，无法再往前半步。
炮车射程之内的左家军，基本上已经都撤到了九江府的南面。
相当于说，常心已经攻下了半座城。
这样的情况在历史上都是非常罕见的，从未有出现只攻陷半座城这样的说法，但是在九江这座府城却确实有这样的可能。
因为九江府中和武昌城一样，有大河流过城内，又恰好将九江有一个甘棠湖，将九江分为南北。
而左良玉又有意布置防线，于是就形成了这样的格局。
战火得到了短暂的停歇，双方都没有主动再开战。
在左良玉大肆抓捕城中百姓用作城墙的时候，常心这边却在不断安抚着刚刚经历过战乱的九江府百姓。
和在武昌城里实行的政策一样，常心对百姓一视同仁，绝对不搞屠城这种事。
他养得起，就会竭尽全力去养。
常心从准备起兵攻陷九江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为了大明而战，他为的是苍生，为的是整个天下！
左良玉这样的毒瘤，他必须亲手铲除！
“曾经是大西军的兄弟们，你们记住。”
“我们常家军，绝不拿百姓的一针一线，我们进入城中，也绝能不抢掠杀伤，反而一定要竭尽全力去帮助每一个处于水深火热中的百姓。”
“百姓和我们一样，都是人！而人，就该享有作为人的权利，而不是匍匐跪拜在权贵脚下当牛做马！”
“扎营！将百姓安置好后再谈攻城之事！”
常心这一番理论，并不是第一次宣扬，但是每一次说出口，总有人能被其所震撼。
两千年的王朝统治，要想传递人人平等的观念，那无疑是难如登天，即便是在现代，也很难说真正的天下大同。
但是，对于现在的常心来说，拯救天下并不意味只要打下土地和城池。
而是要彻底改变这个区域百姓的思想，让他们意识到他们也可以被尊重，也可以被善待，他们虽然普通，却也依旧属于这个时代的一份子。
无数英雄好汉，能人异士，皆是从人民中来。
人民的力量是无限的。
首次出城作战的大西军士兵，面对着那些饥肠辘辘、疲惫不堪的百姓时。
他们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清百姓们脸上的表情。
那是对生的渴求，是对食物的渴求，是那么凶猛，那么直击人心。
从前的他们，从来只在乎劫掠了多少金银财宝，却永远没有在意民众的哀嚎遍野，不免心中有些惭愧和罪恶感。
“定国，你去卸下粮车，组织你的士兵为百姓们施粥。”
常心给李定国交代了这么一个任务。
李定国还有些不明所以，但却依旧按照常心的指使，开始组织人手熬煮米粥，给百姓下放热食。
从城楼下，到街角，到店铺，到江边，到郊外……
视野所及的范围内，竟全是饥民。
李定国手捧一碗热粥，递给了面前蓬头垢面的大娘。
在大娘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孩童，有的穿了一块烂布，有的甚至赤裸着身子，皆是面色蜡黄，骨瘦如柴。
“谢谢常都司，常都司简直是活菩萨。”
“你们这些将士也都是好人……”
大娘满脸感激地道着谢。
小心翼翼地接过热粥，自己小抿了一口，又低下身子慢慢喂给了身边的孩童。
仿佛那破碗里装着的并不是清汤寡水的米粥，而是世上罕有的珍馐。
李定国只恨自己没有给那碗米粥盛得更满一些。
他不由抬头望去，身前的饥民，一望无际。
这一锅粥，能救得了如此多人吗？
一路来领粥的百姓，对李定国感恩不已，一口一个菩萨，仿佛已将李定国奉为了神明。
李定国感受着来自百姓的善意，感受着那些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神里忽显的光芒。
他像是突然下定了某种决心。
而其余负责施粥的大西军士兵，也是和李定国同样的心境。
将自己的军粮分给百姓？
这在他们曾经看来就是无比愚蠢的行为。
可当他们真的救了一个人后，看着那一张张脸，感受着他们背后那些不为人知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故事，心也难免一颤。
他们以前为什么要造反？
不就是因为吃不饱饭吗？
曾经的他们，就像这些饥民一样无助。
可是当时的他们，可没有人来为他们施粥，没有人来拯救他们。
但凡有一丝希望，没人想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凡参与施粥者，皆沉默不语，心中思绪万千。
而在甘棠湖的另一边，与这番军民鱼水情却是截然不同。
哀嚎声，透过江面，一声声回荡在九江府之上。
“左良玉这是准备做什么？”
“为什么开始大肆掳掠起了百姓？”
常心通过千里镜看着对岸的场景，实在是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