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山下不远,约摸二十里有座小城,唤作“玉州城”,城北青山巍峨,城南长河环带,往东是去中州的大道,往西直通乌斯藏国,来来往往的商客汇聚于此,格外繁华热闹,城中百姓数十万,大多都做些小买卖,不说家家富裕,倒也不愁吃喝。
如此,应是个太平昌盛之地,可事实恰恰相反,玉州城中官府腐败,贪赃枉法,盗贼横行,妖邪作祟。百姓唯利是图,贪于享乐,尔虞我诈,不求正道。放眼望去,城中繁华的街道上到处是青楼赌坊,玩乐之所,可谓夜夜笙歌,纸醉金迷。
城北,一酒馆,今日来了俩怪人。
一人虎背熊腰,粗莽壮硕,穿着件破旧道袍,持着个桃木拂尘,腰间挂着酒葫芦,头上戴着宽大斗笠,遮住了样貌。
另一人身形矮胖,脑门与大汉的腰齐平,穿一破衣烂衫,脖子上挂着佛珠,肩上扛一九齿钉耙,是个唇白齿红的小孩。
进了酒馆,二人点了坛女儿红,要了盘花生米,乐呵呵坐在窗边对饮。
“猪兄,佛家人不是戒酒么,你不怕破戒?”
李长青开口道。
他们一路同行,过了十里八村,天明时到了这玉州城,本想继续赶路,猪八戒却偷起了懒,说赶路疲乏困顿,找个酒馆喝上一坛,养养体力。
成了神仙,哪会疲乏呢,八成是他馋酒。
猪八戒嘿嘿一笑,抓起酒坛咕哝咕哝倒了一大碗,“这杀盗淫妄酒的戒律,该守则守,不该守则不守,若死板守之,不知变通,日子未免过得太惨些!”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嘛!”
说罢端起酒碗,大口大口饮了下去,倒把旁边的客人看得一愣一愣,毕竟谁都未曾见过十岁孩童饮酒,颇是古怪。
“有理!”
李长青也不计较,同样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二人颇是有缘,一见如故,边饮酒边畅聊,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喝了半坛美酒。
“杀!奶奶的,砍了他们!”
“敢和官府作对,找死!”
窗外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忽传来一阵砍杀声,乒乒乓乓的,甚是混乱,乍听还以为敌军打进城了,细瞧,却是一群官兵和附近的商户大打出手,刀兵相见。
原来,是官兵们来强征税收,商家们不肯交,于是持了兵器与之相斗,在大街上打了个你死我活,血流成河。
附近的百姓早习惯了这般场面,不躲闪也不劝架,纷纷高声叫好,看热闹看得起劲。几个贼眉鼠眼的盗贼溜进人群,趁着混乱,偷了好几个钱袋子,转身便钻进不远处的赌坊,高高兴兴赌了起来。
好一幅“人间百态图”!
李长青看在眼里,并未有出手阻止的想法。
天地三界,六道之中,属人间的因果业力最是麻烦,连仙佛菩萨都得小心翼翼处置,一不小心就惹下一身骚,纠缠不清。
“猪兄,当年你们师徒四人西行取经,度化众生,自是功德无量。”
“可瞧这尘世人心,比昔日更乱了啊!”
他兀自感慨道。
猪八戒捏起一把花生米,填入口中嘎嘣嘎嘣咀嚼,浑不在意外面的乱局,没事人似的。
“狼老弟有所不知,此乃天地运转之定数,到了末劫时代,邪道猖獗,正道衰微,人心自然祸乱!”
“俺们取了真经,传往南赡部洲,是为教化有缘之众生,五百年来,修持佛法正道,飞升天界佛国的不在少数,此为取经之功。”
说着,猪八戒捏起一把花生米,丢进满满一碗酒中,又随手在地上摸了一把砂砾,也丢进碗里,搅拌搅拌,酒水顿时浑浊不堪。
随后,猪八戒张嘴吐出一口清气,化作一道微风吹拂,将酒碗里漂浮的花生粒纷纷吹出,落在桌上,只剩一堆沙砾,沉入碗底。
“瞧,这口气即是真经佛法,无差别吹入碗中,结果花生粒飘了出来,沙砾却沉了底,芸芸众生之根性不同,能修持善法的是花生米,借着一口气即可逃脱苦海,根性差的砂砾则沉入碗底,越积越多,人间的恶自然越来越重!”
李长青若有所思,觉得甚有道理。
不愧是得了正果的!
在他印象里,猪八戒向来是好吃懒做,偷奸耍滑的形象,却忘了人家乃天蓬元帅下凡,又受封净坛使者,见多识广,悟性极高,远非普通妖精可比。
“如此说来,邪气越来越重,正法越来越少,人间不变成了炼狱么!”
猪八戒拱拱鼻子,呵呵干笑两声,“是也是也,故而每隔一段年月,人间必有一劫,此为天定。劫者,变数也,阴阳转换之机也!”
“狼老弟,你是下界小妖,不知天道。此方天地以十二万九千六百岁为一元,一元有十二会,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每会一万八百岁。”
“自盘古破混沌后,子会生天,丑会生地,寅会方才化生万物,天地相交,三才定位,有人有兽有禽。如今之世,经子丑寅卯辰巳六会,恰入第七会,午会是也。”
“凡间所谓上古时代,即是巳会,彼时天地灵气旺极,神仙遍地,灵宝无数,可终逃不出天地定数,因一场神魔大战而毁,由此进入午会,凡人重衍文明,更朝换代,于今五千年矣。”
“天地,阴阳二气也。会之初,阴气渐涨,阳气渐弱,经五千四百岁,阴至鼎盛为坤卦,天地间灵气稀薄,仙道垂危,圣贤不出,邪魔横行。由此阴极生阳,阴气渐弱,阳气渐涨,经五千四百岁而至鼎盛,为乾卦,此为一轮回也。故而每逢五千四百岁,阴阳轮转之时,二气交战,必有大劫,在天地间应象即是各种天灾人祸,血流成河。”
“如今阴极生阳,乃午会之劫,大浪淘沙,万千生灵尽填劫,啧啧,不过若能挺过此劫,未来五千年将是人间仙境,重回上古修仙之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