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莹。”
齐牧揽住妹妹的肩头,“我离家前有没有向你说......我要去哪里工作?”
“那倒没有......”齐莹莹回忆道,“这年月钱难挣,你只说出去碰碰运气,赚了钱给咱爹看病买药......”
爹......
“咱爹,病了?啥时候的事儿?”
记忆中原主父亲的身体那叫一个倍儿棒,虽然已年近半百,但下地干活,外出务工,都不在话下。
“哥,你这出门三个多月咋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齐莹莹咬着嘴唇,皱眉道:“你忘了吗?年前头,爹外出做活时染了鸦片,不到一个月家里值钱的都被他拿去换了烟土,身子也垮掉了,这些你怎么都不记得了......”
鸦片?原主父亲染了鸦片?可是,我为啥没有一点记忆啊!
恰逢此时,土院东边的卧房内传来了咳嗽声,没咳几下,便是碗碟落地摔碎的声响,紧接着又是一阵虚弱的哀嚎。
“闺女诶......求求你,让爹抽一口吧......”
“你要是不给,那就,那就给爹来个痛快!”
循声,齐牧快步走进卧房,只见一个涕泪横流、瘦骨嶙峋的老翁被拴在墙头的塌上,一个碎掉的饭碗落在矮柜的旁边。
“爹!您就忍忍吧,村头的孙医生都说了,那鸦片害人,您忍过这几个月,也就不会难受了......”
紧跟而来的齐莹莹,看着塌上痛苦不堪的齐铁生,眼泪不争气掉了下来。
“爹诶......”她声音带着哭腔,“您想点好的吧,对了,您快看,我哥回来了,他回来看您来了......”
听见这话,齐铁生稍稍停下呻吟,昏花的老眼睁开,看向站于门口的齐牧,“牧啊,真的是你么,我儿回来了?”
“是我,爹。”齐牧上前坐于塌边握住齐铁生被绑住的手,“我回来了!”
看着眼前不到五十却被折磨的犹如古稀之年的老人,此刻的齐牧生出一阵心疼与悲哀。
“爹,您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轻轻握着齐铁生的手,一道微弱的灵能涌出,详细探测一番,齐牧发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忙问道:“您告诉我,您是怎么染上那东西的?”
“儿啊......唉......”
齐铁生摇头叹道,“爹在固远县淘了半辈子石,采了半辈子沙,为的就是想多赚些钱,好给你娶一房媳妇,给丫头置一身嫁妆。”
“可谁曾想......”
说到这,齐铁生用肩头抹了把脸上的泪,接着道:“那砂石活拼的是力气,多劳多得,恰巧那段时间砂厂来了个货郎,售卖一种能提升力气的烟土,我们好多人都试了,当天个个精神饱满,干起活像只不知疲倦的牛犊!”
“那烟土也便宜,一圆就能买上一两,够一个人抽上小半个月,可谁知没过几天我们就发现了不对劲,等完全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而那个货郎再也没有出现,想要抵御身体的痛苦,就只能通过黑市购买,可价格却一下翻了几百倍......”
固远县......货郎......鸦片......
齐牧在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些内容,回去后得向掌柜打听一下,从父亲体内传出的奇异感多半是与灵修者有关系,但最好别是周医生笔记中的那种鸦片,否则......
思绪纷飞时,门外突然探进来一个脑袋,他看着床边的齐牧,试着喊了声,“牧,牧哥?”
转过头去,齐牧看向缓缓进屋的年轻人,稍作回忆,便想起了来者是谁。
“大柱。”
大柱全名刘竹,也是大柳村人,齐莹莹今年过了端午便年满十八,他比莹莹大上两岁,俩人算是青梅竹马。
“哥,你离开的这段日子,如果没有大柱哥帮衬,我和爹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齐牧带着歉意点点头,虽说自己雀占鸠巢,但原身的亲情使然,自己心里还是多少有些不舒服的。
“大柱,莹莹,你俩跟我出来,我有话要说。”
将齐铁生扶下躺好,齐牧走出了卧室,看着院落中还未收完的许多衣物,叹道:“莹莹,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哥......”
齐莹莹抿着嘴轻轻摇头,“有大柱哥帮衬,再加上我每天给街坊们洗洗衣服也能有些收入,饿不到的......”
“就是......爹现在的情况,如果再不想想办法,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刘竹也是点头:“牧哥,咱村里跟齐伯伯一起去砂厂的也都染了烟瘾,好几个断了烟后都死掉了,似乎根本戒不掉,孙医生说这种情况很不正常,您看......”
“难道就没有治疗或者缓解的办法?”
“有。”
刘竹回道,“老村长家的外甥也是这个情况,回来后便筹了些钱给送到了西平疗养院,听说那里有大夫专门收治这种病,他家外甥住了俩月烟瘾基本已经控制下来,说是再有一个月就能出院了!”
西平疗养院......齐牧倒是知道这个地方,于是做出决定:“爹这情况不能再拖了,得尽快送进去治疗。”
“哥,咱家哪还有钱啊!”
齐莹莹眉头皱起,双手攥着衣服下摆,“我们都打听了,疗养院一个月费用都得四五佰,人家说需要一次性缴纳三个月费用才肯收治......”
一个月四百多么,三个月就是一仟多......那确实不便宜,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齐牧从口袋掏出两佰塞到妹妹手里,在她错愕的目光下,安慰道:“这钱你拿着花,对于爹的住院费,我来想办法,给哥一点时间,很快咱们都会好起来。”
边说着,齐牧又将裁的缎子和各种礼品拿了过来,“本来想给你买件成衣,但哥不懂尺码,这缎子你拿到裁缝家好好做两身新衣服!”
齐莹莹看着自己哥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话,眼中打转着又落下了泪。
“好了好了,去村头割点熟肉回来,今晚咱们吃顿好的。”
等齐莹莹擦着眼泪离开,齐牧回到卧房解开父亲身上的绳子,用热水给他身子好好擦了擦,让刘竹帮忙照看着,自己则去厨房熬了些粥。
不多时,等齐莹莹回来,齐牧抬手招呼了一句。
“你们趁热吃,不用等我。”
坐在桌前的二人,盯着盘子里的烧鸡和浇上卤汁的肘子,咽了咽口水,听到齐牧开口,方才拿起筷子。
生活在村里,大多时候是吃不上肉的,除了逢年过节,或者乡亲邻里办红白事,其余时候半个月吃一顿肉才是生活常态。
齐牧扶起齐铁生,将拌着肉丁的白粥一勺一勺喂进他的嘴里。
待吃完后,烟瘾再次发作的齐铁生开始大声咳嗽,“牧啊,爹难受......”
“爹心窝子里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你,你去固原,去黑市,给爹买上一口......爹求你了,就一口!”
“爹,您就再忍忍,再忍忍啊,过不了几天,我带您去疗养院,那里一定能把您治好,您一定要振作......”齐牧紧皱眉头,心里想着,这次回去可能要厚着脸皮找掌柜借钱了。
“牧啊,爹的身体不行了......”
齐铁生拽住齐牧胳膊,有气无力地说道,“爹没多少日子可活了,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和莹莹。”
“前些天,街坊们来看我,我托吴妈给你说了个媒,想来,不日便有消息......”
说媒?给我说媒?
“爹,您别说丧气话,过几天我就接您到县城里去,还有......我还不着急结婚,您就别操那么多心了!”
“你个不孝子!”
齐铁生恨恨地看着齐牧,道:“你想让爹死不瞑目吗?你不结婚,那莹莹和柱子也就没办法成婚,你做哥的,规矩又不是不懂......”
“我......”
齐铁生说的,齐牧自然知道,这个时代,哥哥姐姐不完婚,弟弟妹妹们是不能成婚的,否则便会被人嚼舌根,说风凉话。
齐铁生虽然一辈子没啥大出息,但老实本分守规矩,这种礼仪风俗很是看重。
这时,吃完饭的齐莹莹来到床边,说道:“爹,我年龄还小,就算结婚,你也先把病治好,到时候一家人健健康康的,再给我哥说媒也不迟啊!”
齐铁生拽着齐牧胳膊还想说什么,齐莹莹赶紧打圆场:“爹,我哥忙活了半天,还没吃饭呢!”
齐牧投以感谢的目光,随后一句话没说走出了屋子。
望着天上的月亮,齐牧想起了妻子女儿,在这个世界,他坚信自己只是个过客,他不愿留下太多的痕迹。
得想办法快点赚钱了......先将疗养院的事安排好,然后查一下原身失忆的那些日子发生了什么,这一点或许跟我的穿越有直接关系......
“哥,爹刚才的话你别在意。”
安顿好父亲的齐莹莹无声来到齐牧身旁,一并抬头望向天上的月亮,嘴角还残留着刚吃过肉还未擦净的油光。
齐牧微笑着摇头,岔开话题:“还要辛苦你几天,我明天就回去筹备钱的事情......对了,哥现在找个份还不错的工作,爹的事情以后我来担,还有......”
齐牧转身看向自己的妹妹,说道:“柱子的为人我了解,你对他有意,你们俩就好好处,嫁妆的事也包在哥身上了,等爹住进了疗养院,你就找个轻松点的工作,瞧你这小手,都皴了......”
“我没事......”
齐莹莹将两只手背在身后,嗫嚅着小声说着什么,她忽而悄悄观察哥哥两眼,她发现,自己的哥哥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现在的哥哥,给了她一种莫大的安全感,可以依赖的安全感......
第二天一早,亲手给父亲擦了身子喂了饭,在妹妹不舍的眼神中,齐牧离开了家,踏上返回县城的路。
到了晌午十分,齐牧回到了杂货铺中,之所以先来此处,便是想通过掌柜了解一些固远县的事情。
“鸦片......嗯,那是一种新型鸦片,从去年开始就在固远县以及周边的县市进行传播。”
显然,掌柜对此事颇为了解,他示意齐牧就坐,将自己知道的信息说了出来。
“上头一直关注着此事,当时的推测,应该是一个代号为‘夜不收’的灵修者一手制造。”
“夜不收,所属教义为杀戮,是个五境的灵修者,实力远远在我们之上,而鸦片事件很可能是他通往六境必须要完成的神旨。”
“当然,这些都是推测,不保证百分百的准确性。”
待掌柜说完,齐牧不自觉皱紧了眉头,这些信息和周医生的笔记都对得上,那么,也就是说,这种鸦片之中含有笔记中记载的那种灵毒,且没有解毒之法......
“西平之所以没有大规模流通这种鸦片,咱们交通站当初可是立了汗马功劳,当然,这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不提也罢。”
掌柜拍了拍齐牧肩膀,安慰道,“虽然这种鸦片没有很好的戒除之法,但只要小心养护,还是能够控制的,咱们西平疗养院对这方面就很有经验,你可以将你父亲接到那里进行调养。”
说着,一个信封被掌柜取出,“前两天老李头的事件,上头的犒赏还没发下来,你现在需要用钱,这三佰先拿去,到时候我再按具体数目给剩下的钱给你补上。”
不等齐牧开口推辞,掌柜已经把钱塞进了他的口袋。
“老李头的代号已经确认,确实是个未知的灵修者,从他家里收集到的信息,以及结合上头的说法,应该是以欺诈为教义,实力为三境的‘点张’,其中一境是伞匠,二境为傩师,也就是做面具的,他们可以通过特有的手段影响别人的命理气运,以供自己境界的提升。”
嗯......掌柜的,你其实不用告诉我这么详细,我现在就想知道,奖金发下来的话,具体会有多少......
似乎猜到了齐牧心中所想,掌柜做了个代表数字的手势。
“你在此次事件中起到了关键作用,按照以往惯例,对你的犒赏应该不会少于这个数。”
“七......佰?!”齐牧瞪了瞪眼。
其实,也不怪齐牧会感到惊讶,要知道,西平县的人均薪资也不过才两佰多,他这一次行动就相当于别人干三个月的收入了!
掌柜笑着道:“刀尖上舔血,这些钱是你应得的。”
齐牧站起身,表示了对掌柜的谢意,这时藏于他长衫下的信鼓忽然发出了震动。
齐牧静静感受上面的频率,在脑中回忆那张信息表,一点点翻译了出来。
“棺材已打好,要不要给你打张床?”
显然,这是白书婷发来的,齐牧想了片刻,神旨的场景无声浮现于心头。
于是,他不甚熟练地敲击信鼓,回了一句话。
“我不睡床,我睡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