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三日,福旺镇,西北角的铁匠草庐之中。
铁隆昨天泡了整整一下午的药浴,又修炼内功到了半夜。
今日早起,内伤总算痊愈了。
他活动着雄伟健硕的上半身,走出房门,刚要去准备早饭,便察觉到不对了。
铁师傅向来有早起点炉火的习惯,怎么今天却是房门紧闭,好像……还没起床?
心中好奇之下,铁隆朝着老爹的屋子走去,边走边喊道:
“爹,您今天怎么了?”
喊着话走到门口,他抬手刚准备敲门。
谁知,手还在半空没有落下,屋门就“哐当”一声,率先打开了。
铁师傅站在门内,头发有些潦草,一身的烟叶味道,眼中带着几缕血丝。
铁隆低头一看,老爹左手提这个灰色的兽皮口袋,右手上的烟袋还在冒着热气。
再顺势往屋里一瞥,果然,床脚下满是烟灰。
“爹,你昨晚没睡呀?”
铁师傅一步迈出来,顺手将房门关了起来。
“管那么多干嘛?来,把这个拿着。”
说着话,铁师父将左手的兽皮口袋递了出去。
铁隆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一边伸手接过口袋,一边满脸疑惑的说着。
“爹,你今天怎么了?你……哎哟!”
话还没说完,铁隆只觉得手上传来一股巨力!
那口袋里不知装着什么,竟然奇重无比,他一时没抓住,险些砸到自己的脚!
好在他眼疾手快,右手一抄,又将口袋捞了回来。
带着满脸的震惊,铁隆刚想问,铁师傅就已经不耐烦地开口了。
“你小子,总是这么毛毛躁躁!打开来看看。”
这回铁隆学聪明了,双手把口袋稳稳抱在怀里,才解开上面的扣。
扒开口袋,一对乌金色的把手露了出来。
握柄处雕刻着片片细密的龙鳞,成双龙盘绕之像,龙鳞的尽头,却是两张狰狞邪异的鬼面。
那鬼面栩栩如生,宛如再世魔头,空洞的眼眶之下,莫名的恶念弥漫而出,仿佛须臾之间,便要毁灭一切!
铁隆仅仅是看了一眼,心中便忍不住泛起一阵寒意。
仿佛怀中抱着的不是一对兵器,而是锁魂夺命的绝世凶煞!
就在铁隆愣神之际,铁师傅已经开口解释道:
“这是咱们铁家祖传的乌金灭神锏,配合咱们家传的乌金灵胎功,可使战力倍增!”
铁隆实在是被这对凶器惊到了,以至于连话都快说不完整。
“这……爹,这东西……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你……你这就传给我了?”
铁师父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你小子,想什么美事儿呢?
以前不给你,是因为你根本驾驭不了。当然,现在你也不行。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有个弟弟,你有个叔叔,名叫铁光雄,在戎州紫荣郡,位列戎州将军。
他马上要过四十大寿了,你替我跑一趟,把这对锏送过去,算是给他的贺礼。”
听着铁师傅的话,铁隆抬起头来,心中的震惊渐渐褪去,眉头皱了起来。
“戎州?咱们这里是建州,要去戎州,还得跨越整整一个大州!
爹,这么远,等我到了都什么时候了?”
整个大周王朝共有九州,建州在正南方,位于整个版图的边界位置。
而戎州在西南方,两者中间还隔着一个幅员辽阔的离州。
铁师父摆了摆手:“这个你不用担心,我都计算好了。
现在是四月十三,你叔叔的生日在五月二十九。
一个半月时间,只要你小子不走错路,怎么也能到了。
好了,别再废话,收拾东西马上走吧。
我还有两件活要赶工,就不送你了。”
说着话,铁师傅已经绕过铁隆,径直往外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铁隆猛地反应过来,转身冲着铁师傅的背影大喊道:“爹,等等!
你不会是想把我支走,自己留下对付黑叶帮吧?”
铁师傅的背影猛地一顿,接着转过头来,一脸的不耐烦:
“净说屁话!一个小小的黑叶帮而已,有那么难对付?
你小子不会是害怕路上遥远,不想吃这个苦吧?”
“啊?我没有……”
铁隆被老爹的反问给搞懵了,赶紧开口解释。
“那还不快去?等什么呢!”
铁师傅直接一嗓子吼出来,吓得铁隆把后面的话又憋了回去。
不敢再多说,铁隆赶紧抱着双锏回了自己的屋子,开始收拾东西。
……
……
地下暗河,涌动的暗流之中。
唐青此刻终于昏了过去,根本不知道自己向下沉了多深。
这暗河的深度似乎超出想象,完全不像是寻常的河流。
他就这样旋转向下,一直向下,几乎要沉到底部河床。
然后,河床突然开始颤动起来,裂开了一道缝隙,就好像真的有一条巨大蛟龙,正在张开大口。
那威力惊人的可怕暗流,正是自那缝隙中发出的。
下一个瞬间,暗流的速度骤然加快,唐青几乎是直线坠落一般,被拽进了缝隙之中。
然后,缝隙迅速合拢,还冒出一串气泡,仿佛打了个饱嗝。
河床下方,是一个昏暗的,像是山洞一样的空间。
唐青就这样干脆利落地摔在了粗糙的地面上,滚出一片血污。
不知是因为震荡,还是恢复了呼吸,他有了片刻的清醒。
眼睛睁开一条缝,他努力想要看看外界。
可惜这里没有烛火,只有顶壁上嵌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周围太过昏暗了,他除了确认自己还活着,什么信息都没得到。
失血太多了,身体实在太过虚弱,他只觉得一双眼皮格外沉重,似乎又要闭上。
不过,再次昏迷之前,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好不容易……来个人,怎么伤成这样……
算了……命格……能过旋龙吞……缘分……勉强合适……”
……
……
四月十三日。
唐青五兄弟抓捕飞贼的第二日,黑叶帮到来的前夕。
又一个白天就快要结束了。
如今已过了酉时,距离天黑还有不到一个时辰。
铁师傅亲自带领着村里的青壮,守在了镇子的几处入口。
罗星手下的小乞丐们则直接藏在了镇外两三里的山林中,盯住了交通要道。
夏季真的快要到来了,今天的天气比寻常闷热了许多。
镇上的小商铺有不少都关起了门,街上的行人也比昨日赶集之时少了很多。
尽管有唐青、铁师父等人安抚大家的情绪,气氛却在所难免地紧张了起来。
再加上逐渐炎热的天气,人人心头都积压着一层阴云。
寒雪杰上午巡逻完,没有回村子练枪,而且直接去了寒府。
寒府就在福旺镇上,如果真有什么事,他能更快地赶去支援。
唐青这边,因为镇上有些店铺关了门,所以他的采买工作也费了一番功夫。
好在,兜兜转转,师父要的东西总算是买齐了,被他收拾成了一个大包裹。
师父唐刚则取出了自己尘封已久的虎头血缨枪,正蹲坐在院中轻轻拂拭枪锋。
或许是终于战胜了自己的心魔,师父今天兴致颇高,还亲自和唐青对练了几个回合。
虽然现在只是四月份,可今年的夏季似乎来得要早一些。
天空逐渐有了一丝暗色,空气中的闷热却还未消退。
唐青举头看了看天,日头已经西斜,应该很快就要天黑了。
唐青回味着下午与师父的交手,打着赤膊,手持木棍在院中不断挥舞。
可练着练着,他的心中却没来由的突感一阵烦躁。
“也不知大哥带人走到哪里了?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今晚……黑叶帮真的会来吗?”
一想到黑叶帮,他心中的不安又莫名地浓烈了几分。
一扭头,他索性将手中的木棍扔到一旁,重新捡起了地上的衣服。
尽管现在有人在负责巡逻,他还是想去镇上看看,看看铁师傅和罗星等人。
不然,他的心中实在难以平静。
不过离去之前,他要替师父先将晚饭做好。
炉火很快便升了起来,他熟练地淘米下锅,又去后院摘了几颗自己种的菜,撕下菜叶扔进锅里。
另一口灶上架起小锅,取出肉干切下几块,放在锅中加水煮软,这就是今晚的饭菜了。
福旺镇上不是没有屠户,不过买得起猪肉的人很少。
所以屠户也不是天天杀猪,唐青师徒自然也不是天天都能吃到新鲜猪肉。
大多时候,师父为了省钱,每次都会买下一大块肉,然后加大量的盐制成肉干。
这样,肉干就会很经吃,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不用再去镇上买肉了。
等到饭做好了,时间已经过去快半个时辰,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摆好桌凳,端出饭菜,唐青敲门请出了师父唐刚。
师徒二人刚刚落座,还没来得及动筷,院子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音。
是寒家的家丁来了。
他是来替寒炎茗传信,说饭菜已经备好,希望唐刚去寒家一趟。
至于原因,寒炎茗没有细说,家丁也不知道。
寒炎茗相请,唐刚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唐青,你先吃饭。
寒家主那边,估计是担心家里不安全,我先去一趟,替他守卫寒府。”
唐青立刻说道:”师父,我也去吧。
我也担心镇上巡逻的事,正好一起去看看。”
唐刚略一犹豫,还是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你留下吧。
镇上的巡逻,我顺路替你看看就是了。
今晚会是关键时刻,你总要守住咱们的家吧?”
话说完,也不管唐青情不情愿,唐刚转身提上了自己的虎头血缨枪,跟着家丁一起,大步走进了黑暗中。
……
……
福旺镇外,官道之上。
铁隆一路向西而行,离开小镇已经有三十余里。
他从正午时分就已经出发了,一路边走边歇,一直走到现在。
一天才走出三十里,这个速度实在算不上快。
倒不是铁隆的脚力不够,而是他背上的那对锏实在太沉了,相比于寻常铁器,这对乌金锏重了十倍都不止。
为了保留体力,他只能放慢速度。
眼看天色将晚,筋疲力尽的铁隆索性找了棵树靠着,一屁股坐了下来。
一边喘着粗气,他一边把那对乌金锏从背后扯到了怀中。
“这宝贝……未免也太沉了。这得什么境界才能用得了啊?
还说让老爹替我传话,也不知道二哥他们知不知道我已经走了……”
一边自说自话,铁隆一边将口袋枕于膝上。
说起来,早上只是匆匆一瞥,他还没见过这乌金灭神锏的全貌呢。
想到这里,他越发忍不住心痒起来。
“反正也走了这么远了,老爹也不知道,要不……打开来看看?”
说干就干,他坐直了身子,将那口袋立在腿上,开始解起扣来。
简简单单,口袋被再次打开,往下一撸,他又看见了那栩栩如生的狰狞锏柄,还有那股扑面而来的浓烈的毁灭恶意。
强忍住心中那股不详的恶寒,他深吸口气,伸出手去,刚要抽出其中一锏。
突然,他愣了一下。
那只手僵在了半空中,脑海里却仿佛有惊雷炸响,掀起滔天狂澜!
“不对!父亲在骗我!”
下一个瞬间,他面目惊慌,猛地从地上弹起,一把抓起口袋背在身上。
转过身,朝着来时的方向,拼命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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