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外婆已经走了好久了。
罗秉文看着这道菜,忽然有点沉默。
外婆有点抠门,但对他是最好的,作为最喜欢的小女儿生了一个最乖巧的孙子,罗秉文总能在妈妈乡下的老家这里得到最好的待遇。
每次回去都有糖和零食,好的菜都往罗秉文碗里夹,外婆自己吃豆渣抹一点辣酱。
他拿起筷子率先夹了一点连渣菜,果然还是那种熟悉的豆香味,不同的地方在于眼前的这道菜显然经过了精心调配,多了一些配合在一起吃的菜,显得更有几分独特风味了。
阿木也在吃,看到罗秉文一道菜吃得这么慢,还问:“怎么?味道不合口味?”
“不是,非常好!”
不说以前的老家滤镜,光是这味道确实很不错,算是一道很独立的菜,而不是以前吃的那种,属于推了豆腐的边角料。
阿木就是本地人,他笑着点点头:
“这算是我们的一道家常菜了,以前的物质不太丰富,大家就靠着这些简单的食材填饱肚子,慢慢也就琢磨出了一些做的好吃的方法。”
桌上的其他菜味道也很好,烤乳猪到处都有,全国各地或许就一个口味不同,都是那种轻轻一咬,烤乳猪的皮就‘吱嘎’一响的脆,然后里面的肉鲜嫩多汁。
填了下肚子,期间一直有小孩子绕着圈跑,有时候会从罗秉文身边路过。
欢声笑语,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
这种大家一起吃饭,一起聚会的氛围很有意思,罗秉文准备画一幅素描,刚起身就看到身后来了一个彝族姑娘。
人衣服还没换,看起来有够隆重,又端着一大海碗的酒过来了。
笑脸盈盈的,还没走到罗秉文身边,他的头就又开始痛了……他是真不能喝酒,上一次喝醉酒以后的经历又特别近,还没忘呢!
“客人,欢迎你来到白沙村,这碗酒我敬你,愿你在这里的日子过得开心如意。”
这姑娘看着也不大,年轻着呢。
不过罗秉文也很理解,乡下的男生女生年龄稍微大一点,十八二十了,到时候心里是有一股子闯劲的,都想出去混一混,哪怕没念过大学找不到好工作,那大不了进厂呗。
罗秉文老家也有很多这样的人,所以每年只有在过年的时候能见到很多二三十岁的年轻人。
也是一口喝下去,等她往回走的时候罗秉文连忙喊住她,顺便也和身边一起吃饭的万村长说道:“万村长,我酒量真不行啊……”
“自己酿的酒,自己酿的酒,不醉人。”
就是自酿的才上头啊!
现在他就有点胃里不舒服了,如果不是刚才和万平安村长在房间里聊天聊了一下午,一直这样被灌下去,后果怎么样他都不敢想。
赶紧吃了几口菜压压肚子。
然后站起来说:“我去拿画纸,画点东西。”
阿木这才想到什么,忽然说道:
“哦,我都忘了,万村长,小罗同志不仅仅是个导演,还是个很厉害的画家,网络上有很多人都很喜欢他的作品。”
“哦?罗导演还是画家?”
他先看了罗秉文一眼,有点惊奇,然后又想到什么似的点点头:“也是,当导演的都有一手好的绘画功夫。”
罗秉文估计是他年轻的时候接触过导演,但他这个画家可和导演手底下画的东西不一样。
“那我先过去一趟?”
万村长挥挥手:“你去,你去,我本来想让孩子帮你跑这一趟的,他们怎么跑都不累,但又怕他们会把你东西翻乱。”
“也没什么贵重的。”
罗秉文说的时候已经往房子那边走了,不然他说完这句可能真要被留下来继续喝酒,让小孩哥去帮他拿东西。
人都跑去小广场吃饭了,居住区这边就显得有些冷清。
他赶紧去拿了画板和笔跑回来。
灵感是不等人的,有时候错过了一个灵感,或许就永远再遇不上这一个了,没人能保证下一次来的比这一个更好。
对于作家来说,灵感可能就是一段令人称绝的话,而对于画家,灵感可能就是画布上的一抹色彩。
是在晨曦穿透薄雾时,那一瞬间天空呈现出的奇异色调。
回到酒席,罗秉文坐回自己位置拿起画板。
他这里就是最好的取景点。
他还在酝酿呢,那些疯跑的小孩们看到这边有热闹可看,一窝蜂的涌过来。推推搡搡的,但也知道分寸没挤得太靠近。
可能在罗秉文来之前,他们的父母或者爷爷奶奶,就警告了他们这是个贵客。
但他放在旁边的笔被推开,滚到人群里面去了。
只听见咔嚓一声。
铅笔断了。
他画东西喜欢用B类铅笔,更黑,颜色更深,笔触也明显,唯一的一只硬笔,也就是H铅笔是用来起稿的。
现在断的就是这支。
愣了下,捡起来看看,铅笔断成了两节,由于是被踩断的,断面有点严重。
不过也还能用。
踩到他铅笔的孩子十三四岁,看着也挺大了,但现在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似的,有点害怕,不住的往后退。
然后他们的家长也上来了,开始给罗秉文道歉。
说的话罗秉文也听不懂。
但他有点懵,不就踩断了一支铅笔而已,不至于这样吧?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孩子被他妈妈拍了一下头,终于涨红着脸说出了一句罗秉文能听懂的话:
“对不起……”
“没事没事,怎么了这是,一支笔断了就断了啊。”
万村子在旁边翻译了一下,说道:“他们是觉得影响到了你的创作,担心因为这件事让你生气,毕竟是小孩子调皮。”
“我哪里来这种气。”
他也有点无语,毕竟自己的长相也不算太凶恶的人吧?
“哈哈,也是他们太紧张。”万平安先是用本地的话安慰了一下,说罗秉文不在乎这支铅笔,断了断了,不要教训孩子。
阿木一直在喝酒吃肉,看到这情况后也小声和罗秉文说:
“这个村子的人还是很希望能够脱贫致富的,人们都很勤劳,就是找不到什么能富起来的点。如果你这一趟能把这里带起来,那么这里种的芒果应该就能卖出去了,很甜。”
“阿木大哥,你可别这样说,感觉使命感很重啊。”
他哈哈大笑,拍着罗秉文的肩膀:
“哈哈,尽力,尽力就行了,要什么使命感,我们在这边待了十多年,哥哥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真没指望小罗同志你一个视频就把这里救活了。”
他还在和阿木聊天呢,那边的小孩忽然从父母的怀里走出来,去拿起了罗秉文断掉的两节铅笔,然后吹了一声响哨。
从村子里,一匹马跑了出来,奔腾如飞。
没有缰绳,像是野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