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将马燧、张景超并骑兵们派出去后,手中少了这么一支精锐的李倓未免有些不踏实。
但出兵还是要出兵的,而且,在将士们面前,他还必须表现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李倓不知道那些名将都是怎么干的,战前会不会心情忐忑。也不知道他那位便宜老祖宗李二凤经历过那么多次战争,尤其是虎牢关前生擒窦建德那一战,在战前兵力差距如此巨大的情况下他是以何种心情领着少量援兵抵达虎牢关的。
他甚至毫无道理的想着,要是监军骆奉先没有留在鲁城而是选择随军就好了。这样按照一般的故事情节,骆奉先这种宦官监军一向都是反派恶人,再不济也是跳梁小丑,到时候只要做跟骆奉先要求截然相反的事就行了。
其实李倓也明白,这些都是自己不安之下的胡思乱想罢了。
自李倓出任淮南节度以来,哪怕是最凶险的鲁郡石井村一战,战争主导权也一直握在李倓手中。守睢阳那会是个例外,可那时李倓只需当个吉祥物就好,剩下的都是添头。
但这一回,因为许叔冀和贺兰进明的连锁反应般的贪功冒进,主动权已然落入敌手。
好在随着夏季的雨水增多,泗水与荷水的水面也变得愈发宽阔,沿着河岸行军,给李倓增加了不少安全感。
而斥候们也都如李铣所建议的,远远地以火或伍的方式散出去探查敌情,距离最远甚至达到了近三十里。
就这样一路行军,还未抵达金乡县境内,斥候就发现了敌军的踪迹。
随着叛军出现地越来越多,斥候们回报的也更加频繁,最终,李倓判断出了来人正是李怀仙。
这是李铣所预料的最坏的结果——叛军调动主力来进攻李倓,而贺兰进明会伺机逃走还是前来救援?
不过事实证明,李铣想多了。
因为李怀仙在留意到淮南军摆出了防守阵型后,并没有着急进攻,而是派人送来了一些旗帜,上面毫无疑问是河南军的旗号。
只能说,贺兰进明比李倓和李铣预计的更菜,其部下的战斗力也更低。
事到如今,李倓甚至根本没心思去关注贺兰进明的是生是死了,因为贺兰进明原本面对的情况很快就轮到他了。而且,还是手中无成建制骑兵可用的他。
在送完自己的战利品后,李怀仙仍觉得不够尽兴,他又派遣了使者来见李倓,邀请李倓与他阵前相会。
时至今日,李倓所能信任的,唯有前去破坏叛军粮道的马燧和张景超了,而阵前相会毫无疑问能够拖延时间,是以,哪怕明知有风险,李倓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按照约定,两人各自出阵两里,身边只准携带两名骑士。最终,李铣和张岱抢得了这项使命。而李倓毕竟也是能领兵杀敌的,自身的武艺也不算差,他觉得若有机会,未必不能尝试斩首战术。只不过李怀仙是军中宿将了,不可能不做防备,李倓也只是想一想罢了。
正午时,李怀仙派人联系淮南军这边联手在相会之地修了一个茅草亭,待到下午,两人便在里面相见了。
“建宁王比我想象的年少。”李怀仙朗声笑道。
“李副将倒比我想象的年老些。”李倓回应道。
李怀仙脸上的笑容一僵,副将这个称呼让他熟悉又陌生——这是他跟随安禄山起兵前杂在军中的称呼。
不过他很快就再度笑了起来:“自从琅琊一别,我日思夜想与建宁王一会,如今,机会终于来了。当初在琅琊,建宁王假托李巨之名胜了我。但今日在此处,兵力上我拥兵两万,士气上我方地大胜,战力上我更是远胜于你。我思来想去,觉得你没有获胜的机会,不如投降于我。虽然我大燕皇帝一向爱杀大唐宗室,但有我作保,我大燕未尝不能有个建宁王。”
然李怀仙说得这么激动,李倓却脸色未变,只是反问道:“李副将既然这么有信心,为何不直接进攻,届时得一个作为阶下囚的大唐郡王不是更好吗?还是说李副将担心重演琅琊故事?”
“只是不愿徒增杀戮罢了。”
“我竟不知李副将竟还长了一颗佛心!我原还以为李副将只有一颗脏心呢。”李倓讽刺道。
“小儿无礼!”
“老翁犬吠!”
骂着骂着,李怀仙拂袖而去,李倓自也不可能挽留他,也起身离开。
这时,跟随李怀仙而来的一人说道:“今日话不投机,但我家将军的正事还没说,其实诸位未必没有全身而退的机会……不如明日再见?”
李倓并没有回答,但知道李倓为何参加这场会面的李铣替李倓答道:“那就明日再见!”
随后双方各自回营不提。
次日,双方果然又见面了。
这一回双方的火气要小多了。李怀仙更是干脆地提出了放李倓离开的条件——撤离鲁郡,并且除了鲁郡各县府库的粮食外,还要额外提供十万石粮食。
对于李怀仙的要求,李倓当然不可能答应,他也对李怀仙提出了自己的条件——现在归降大唐,还能官居原职,若再晚些,只当不赦逆臣论处!
最后双方还是不欢而散。
不过因为中间洽谈的缘故,李倓也知道了跟着李怀仙的两个人分别叫做朱希彩和朱泚,而李怀仙也知道了李铣出身河北,甚至在后来谈崩了之后还当着李倓的面许给李铣高官厚禄。
李倓也没惯着李怀仙,以义利之说劝说朱希彩和朱泚两人。
等到第三天,双方又见面了。
这一回倒没有人谈条件了,李怀仙也图穷匕见:“我之所以耽误这几日没有进攻,只是因为军队才经过一场大战,需稍作休整。可你又在等什么呢?”
“我在等援军啊!”李倓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不会吧,不会吧,李副将不会真觉得你的计策我没看出来吧?”
李怀仙冷哼一声,根本不信李倓的话。
李倓又道:“其实想想也知道,我必不可能脱离车阵的掩护主动进攻,对手想要休战,我缘何不应?如此还能趁机加固营盘,会面一事,大可不必,就当陪儿童玩了。”
几天以来,李怀仙第一次被真正激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