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德二载七月,因为济阴、濮阳两郡诈降而引发的战争还在继续。
恰逢关中战事告一段落,河北反抗伪燕的势力暂时蛰伏,天下的目光都聚集了河南道。
而河南道的焦点正在鲁郡西南部的金乡县东,荷水之南。从起初的唐军败绩到后来的张巡救援,局势总算出现了些转机。唐军希望转败为胜,而燕军则想要更进一步。
恰逢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士卒们挥汗如雨,却又不得不为了保命而披上甲胄。天气对于作战双方都是公平的,暑气是两军都无法逃避的威胁。在战争双方都想决胜的前提下,战争并不以基层士卒的意志为转移,持续进行了下去,并愈演愈烈。
在张巡之后抵达的第二股援兵由尹子奇部将李怀忠率领的五千兵,算是尹子奇部的精锐,匆忙赶路而来。只待稍加休整,便是一支劲旅。这支部队的到来意味着唐燕两军在此地的人数差距再次被抹平了。
在李怀忠抵达之后,唐军似乎打定了主意撤退,就连一度前往东平郡大野泽北断敌粮道的淮南军骑兵都回转了,联合睢阳军中骑兵一同掩护着部队再度顺着荷水向东而去。
曾经淮南军最大的威胁——平卢军骑兵,在这两支骑兵的合力之下,并不能发挥其原本的优势。
但无论是李怀仙还是李怀忠都摆出了一副绝不放手的架势,领着近两万步骑紧紧地跟在唐军身后,只等着唐军露出破绽。而且,只要他们拖延住唐军的脚步,等到尹子奇领着大军赶到,那么此战必胜!
在此背景之下,本该紧张的李倓一路顺着荷水抵达方与县后,竟然还有闲心同李白聊起了方与县的趣事。
李白也没觉得李倓怠慢正事,正向李倓介绍着方与县最大的景点。
“方与县旧名棠邑,昔日鲁隐公摄政之时,以略地为由来此观鱼,春秋以失礼非之。不过属下曾读得鲁隐公先后两次观鱼,其间曾在此地与外国盟约,观鱼约莫只是对外的说辞而已。”
“不过后来鲁隐公为其弟,时任太子的鲁桓公所杀,这背后真假,就无人可知了。”
李倓笑了笑,问道:“我听说这鲁桓公的身世也有些说法吧?”
李白有些尴尬,却还是如实介绍道:“鲁隐公迎娶宋武公之女时,其父鲁惠公夺为己有,以为夫人。二人所生之子,便是鲁桓公了。”
李倓摇头,只能说李隆基之道不孤。
李倓不知是叹是笑:“后世之人看当今之事应当如同我等看春秋之事吧!”
李白一时语塞。
换做以前,他少不得要发表些意见,但经过了这许多浮沉,他到底成熟了许多,总算本能地意识到这个时候没必要评价。
而李倓自然也没有等着李白评价的意思,只是对李白说道:“前头就是荷水汇入泗水之地,真正的战场,就在这里了!”
李白一时凛然。一直经手李倓的文书往来的他很清楚,为了这一日,李倓做了多少准备。
而就在李倓和李白说话的当口,自曲阜领着除了瑕丘鲁城外其余各县抽调的守军而来的高适已经在张巡麾下听令了,就连许叔冀和尚衡都领着军队前来支援,唯独退守沛县的贺兰进明尽管在沛县征调后方各郡县守军,但却始终没有传来来援的消息。
但这些好的坏的消息,都没有影响淮南军和睢阳军在张巡的指挥下再度发起了对李怀仙的反扑。
因着数场大战产生的声望,有张巡和李倓立在高台之上,即便天气炎热,军令总能贯彻下去。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随着淮南军的反攻,原本以为可以轻易取胜的李怀仙部在经历了月余时间内的数场战事后,那些新兵心中却是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落差。
简单来说,会师后的李怀仙和李怀忠这两个名字相似却无关系之人,必须动用他们麾下的精锐才能阻挡住淮南军的再度反攻。
不过他们仍自信满满。
李怀仙更是放下豪言壮语:“只待尹节帅领援军抵达,敌军就是待宰羔羊!”
并让将官们将之传达给下面的士卒。
还别说,这样的效果确实不错,就连新兵都恢复了许多斗志,期待着援军的早日到来。
如此,等待着,等待着。
直到这一天。
这一天,援军终于来了。
而且是数量上要超过正在作战的两军之和的援军。
李怀仙发誓,他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幕。
在指挥作战的间隙,他看到了巨大的船只张扬着更加宽大的风帆,泗水西岸是成片成片的旌旗,随风飘扬。而这支水陆并行的军队正沿着泗水自南向北,浩浩荡荡而来,能看到头,却根本看不到尾,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没错,自南向北。
这意味着,最先抵达战场的大股援军并非他们期盼已久的尹子奇。
都不用这些军队集结投入战场,光是他们的出现的方向,就已经足以击溃一些叛军士卒的心理防线。而与之相对的,便是得知援军抵达而士气大振的唐军。
首先溃败的是李怀仙的后军,这些后军原本是被李怀仙布置来防备他的手下败将贺兰进明的,但贺兰进明需要防备吗?起码根据李怀仙的探查和判断来看,不需要。
所以后军多是新征募的新兵,现在,李怀仙为他的大意付出了代价。
然后溃败的是李怀仙的前军,正在与淮南军作战的军队如何能不受战场局势影响?
前后两军既乱,中军即便有李怀仙坐镇,也只能勉强维持而已,而这番乱象又不可避免的影响到了在李怀仙侧翼的李怀忠。
这位和李怀仙看似有关实则无关的将领,做出了一个十分果断的决定——保存实力。
所幸他还有些良心,在打算撤退之前还派人通知了李怀仙。
不过别忘了,此时两军正在交战呢,想要撤退,哪有这么好撤退?
最终,在张巡的指挥下,叛军的撤退不可避免地演变成了一场溃败。
在张巡的命令下,李倓领兵追敌足足四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