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该如何是好啊!”贺兰进明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
但陪伴在贺兰进明身侧的闾丘晓却没有像他的上司这般急迫,反而劝道:“这里是河南道,节帅才是河南节度使,建宁王便是再跋扈,又能拿节帅如何?他还敢杀了节帅不成?至多上疏弹劾节帅罢了。”
“可是此战本就是李倓误信高承义等人在先,节帅好心相助罢了。”
闾丘晓三言两语间,全然忽视了李倓关于谨防叛军诈降的再三提醒。左右就算朝廷治罪,大头也是贺兰进明在抗,只要贺兰进明扛得住,甚至反咬李倓一口,对他自然更好。
贺兰进明摇头:“此间事知情者众多,尤其是许叔冀,他定然不会替我遮掩。”
闾丘晓暗笑贺兰进明进退失据,复又建议道:“节帅若是心生畏惧,不妨先上疏圣人自行请罪。”
“是了,你说的有理,我得先写谢罪表!”贺兰进明立刻说道。
见贺兰进明如此表态,闾丘晓深知前者是当局者迷,他提醒道:“节帅只需对着建宁王派来求援的使者说清楚,过去之所以并未出兵相助,还未来得及召集足够兵力去援,建宁王还能拿节帅如何?”
在闾丘晓的安抚下,贺兰进明总算暂时安了心。
是了,但凡建宁王还想有所建树,就绝不能自行杀他这么一个三品高官。
就在他写好了谢罪表准备遣人送出时,却忽然接到了消息——建宁王亲自带着五万余淮南军直奔沛县县城而来!
只听“啪嗒”一声,谢罪表跌落在地。
按道理来说,李倓是不会拿他怎么样,可他哪敢真的用自己的命去赌李倓会不会冲动行事!
可李倓来了,他还能弃城而逃不成?
贺兰进明当即命人去请李倓曾经派来支援的使者,却得知使者竟然已经离开了,他只觉得四肢无力,低头看着跌落在地的谢罪表,宛如看着救命稻草一般,忙不迭地吩咐道:“快,快加急送往凤翔!”
……
沛县城外,李倓领兵已至。
县城的城门倒没有关上,闾丘晓还奉了贺兰进明之命出城前来迎接李倓。当然,随行的五万余淮南军就没有必要入城了。
李倓对此倒不觉得意外,但要他就这么进城,那是不可能的。
“让贺兰进明来见我。”李倓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闾丘晓。
“大王,节帅已经在城中设宴……啊!”闾丘晓一声痛呼,捂着自己的胳膊。
而刚刚抽了闾丘晓一鞭的李倓却不以为意:“此前你亏待我的使者时可曾想过今日?”
不等闾丘晓回答,他又冷声道:“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三遍,去让贺兰进明来见我,或者,让我身后六万大军亲自去请?”
挨了一鞭的闾丘晓哪里还敢多言,忙不迭地就要离开去寻贺兰进明。
“我给你两刻钟!”李倓不忘好心提醒。
实际上,贺兰进明出现的比李倓预料的更快,他骑在马上,带着一些护卫,只是看起来有些精神萎靡。
等到贺兰进明靠近,李倓无视了些许虚礼,径直问道:“大夫因何畏战,不肯来援?”
贺兰进明听闻李倓还愿意称他的官职,觉得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当即拱手答道:“援军还未准备周全,是以才没有发兵。”
“足下因何畏战,不肯来援?”李倓又问。
贺兰进明一愣,有些奇怪地看向了李倓,却正见李倓身后有人挥舞着一面令旗,随着令旗麾下,跟随在的李倓身后的士卒全都上前一步,并不算整齐的脚步声落在贺兰进明的耳中却仿若雷鸣。
与此同时,还有十来个甲骑从李倓身后策马而出,手中的马槊枪头幽暗而锋利。
他本要继续说原本的理由,但心中本能地一片慌乱,最后在李倓和逐渐靠近的甲骑的注视下,说出了另一个答案:“叛军势盛,我原本以为等到我领着援军抵达,说不得叛军就已经胜了。是我错了,我已经上表圣人请罪了!”
贺兰进明的话语中还包含着另外一种意思,他就算有罪,也得是圣人处置。
“你此来,应该是料定我不会杀你。”李倓朗声道。“但你违背诺言,妄自先行出兵,遂被李怀仙所围。我领兵前去救援你,但你却在我抵达前败北。非但如此,之后你却不肯来救援我……贺兰进明,我有足够的理由杀你!”
见到贺兰进明脸色大变,李倓再一次大喝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贺兰进明,你因何畏战,不肯来援?”
在李倓说话期间,从李倓身后而出的甲骑已经靠近了贺兰进明,无视了贺兰进明的护卫,其中为首者更是抽出了腰刀,搭在了贺兰进明的脖颈之侧。
贺兰进明的护卫碍于其余甲骑手中举着的马槊以及他们身后的五万余大军,根本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哪怕贺兰进明已经处在危险之中。
——他真敢杀我!
贺兰进明明悟到这一点。他心中首先浮现出的不是后悔,而是愤恨,愤恨于劝说他此次出城不会有危险的闾丘晓。
但脖颈间的疼痛让他很快回过神来,不用摸他就已经感觉到了——流血了。
“我……怕了……”
贺兰进明颓然地说出了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的确怕了,不仅是现在,还在当初面对李倓使者求援的时候,还在当初面对李怀仙的时候。
“呵……”李倓忽地策马向前,来到贺兰进明近前,甲骑们很有默契地给李倓绕开了道路。
“呸!”李倓朝贺兰进明吐了一口吐沫,头也不回地就要进城去了。
而在他身后,刚有将领想要学习李倓,却不料贺兰进明竟像是昏了头,直接跌落下了马。
得亏持刀的马燧反应够快,才没让贺兰进明被动抹了脖子。
至于躲在后面的闾丘晓,见状更是缩着脖子低着头,生怕李倓注意到他。
李倓不知道贺兰进明是主动还是被动避免了被万夫唾弃的结局,但他的目的已然达到了。
从今日起,河南道,只有一个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