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站在一旁，不忍的看着泰禾。
在奈杰尔的额角冷汗涔涔之前，她就已经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
她的世界一直单纯地围绕着放牧、羊群和镇上的些许人情冷暖。
现在，奈杰尔的样子让她不安。
“奈杰尔......”她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和担忧。
但奈杰尔的表情并未放松，反而更加紧绷。
狐狸和鬣狗，哪个更危险？
然而，还未等他做出决定，爱丽丝就决定先开口质问泰禾。
“等等。”她轻轻地拉了拉奈杰尔的袖子，眉头微皱，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了一下，随后抬起头，用清澈的眼睛看向泰禾。
“泰禾先生，”她的声音比之前更谨慎了一些，“你说阿里耶斯家在做错事，可是如果他们真的那么坏，为什么格拉温德伯爵会允许他们这么做？”
“伯爵才是这里真正的领主，不是吗？”她继续说道，“他才是该决定这片土地未来的人。如果阿里耶斯家族真的在做错事，难道不该由伯爵出面阻止吗？”
这句话，让矿洞中的气氛瞬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奈杰尔微微皱眉，似乎没想到爱丽丝会提出这个问题，而泰禾的目光也落在这个天真的少女身上。
无论她是否被家族真正重视，爱丽丝毕竟是阿里耶斯家族的一员，她从小到大所接受的教育，所经历的生活，都让她下意识地认为，贵族领主才是应该掌控局势的人。
泰禾缓缓地收回手，换成双手抱臂，静静地注视着爱丽丝。
“你是想说，伯爵会管这件事？”他似乎是在确认她的立场。
爱丽丝点了点头：“格拉温德伯爵是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他的家族管理西北领地已经很多年了。如果阿里耶斯家族做错了什么，那伯爵一定会惩罚他们的。”
但爱丽丝的这番话也不全然错误。
伯爵确实拥有最终的决策权，而这也意味着，伯爵放任本就是羊毛大户的阿里耶斯家族掌控矿业、盐业，甚至是走私渠道，这实际上说明他已经在暗中获得了足够的收益，又或者，这件事本身就是符合伯爵利益的。
泰禾心里有了判断，反问道：“如果伯爵真的会管这件事，那他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动手？”
爱丽丝似乎根本没有料到泰禾会这样问。
“他可能还不知道情况？”她试探着回答道，“或者，他在等待更合适的时机？”
泰禾继续追问：“那如果等到他出手，诺姆家族已经被消灭了呢？奈杰尔已经饿死在街头了呢？”
爱丽丝的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她无法反驳，但她仍然不愿意完全接受泰禾的观点。
“伯爵一定有他的计划...你不能随便揣测他的意图......”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显然也有些拿不准自己的立场。
奈杰尔一直沉默着，直到此刻，他终于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啊？‘伯爵一定有计划’？爱丽丝，你怎么就这么天真呢？”
他的语气比泰禾更直接，也更不客气。
“你觉得伯爵真的会管这件事？我们家从矿坑塌方后就一直在挣扎，债务压得我们喘不过气，他做了什么？他根本不在乎我们死活。”奈杰尔的语气充满了怒意，“他现在什么都不做，就是因为我们诺姆家已经无关紧要了！”
爱丽丝的脸色变了，她抿紧嘴唇，指尖紧紧地攥着羊毛披风的下摆，眼角泛出泪光。
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的世界从未像今天这样被撕开裂缝，她一直生活在镇子里，放牧、照顾羊群，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相同的生活。虽然她的日子并不富裕，但也不至于像诺姆家那样一夜之间跌入深渊。
她知道镇上的变化，她能感觉到人们的焦虑和不安，但她始终相信着，这片土地的贵族、那些真正掌握权力的人，应该会去解决这些问题。
可现实却一次又一次地向她展露它最冰冷的一面。
她知道泰禾曾在镇上生活过一段时间，但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又为什么离开？这些事情，她从来没有细想过。而诺姆家呢？曾经繁荣一时，现在却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被吹灭。
奈杰尔这时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失控，低声向爱丽丝道歉，但她却没有搭理自己。
爱丽丝正盯着泰禾，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试图说服自己。“为什么......一切都在变得糟糕？是因为阿里耶斯家族吗？”
泰禾微微摇头：“不是一切都变糟了，而是你生活的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只是以前你没有注意到罢了。”
“你说伯爵是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泰禾的声音平静地继续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是‘真正的主人’？是谁给了他这样的权力？”
爱丽丝下意识地回答：“当然是国王......这片土地属于埃兰王国，而国王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贵族们是他的封臣，管理着属于他们的领地......”
“国王之所以是国王，并不是因为他天生高贵，而是因为他和他的先祖曾经征服了这片土地，现在则是控制了国家的军队、赋税，以及最重要的土地。”泰禾的语气始终保持着某种克制，“可是，一个人再强大，也不可能靠自己一个人去统治整个国家，所以他需要封臣，也就是贵族们。”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爱丽丝，转而望向奈杰尔，继续说道：
“国王将土地分封给贵族，让他们来管理这片土地上的人，并允许他们从中获利。作为回报，贵族要向国王提供兵力、赋税，或者其他形式的支持，帮助国王维护他的统治。
“而这片土地的伯爵呢？”泰禾语气微微一变，“格拉温德伯爵从国王手中接过了这片土地的统治权，但他不可能亲自管理所有的事务，所以他也需要封臣，也就是像阿里耶斯家族这样的富商，包括曾经诺姆家族也是一样。”
奈杰尔低着头低声念道：“如今阿里耶斯家族胡作非为......”
“没错，”泰禾点了点头，“阿里耶斯家族控制了放牧业，现在又插手矿业和盐业，全是因为伯爵需要这些资源来稳固他的封地，在皮里尼亚山脉执行他自己的计划，以及支援王国在边境的军事行动......如果没有伯爵的允许，阿利耶斯家族凭什么能做到如此地步？”
奈杰尔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的拳头攥得更紧了。
爱丽丝的眼中浮现出挣扎，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反驳泰禾的逻辑。
一旁的莫妮卡静静地听着，她的眼神从一开始的若有所思，到现在的彻底沉默。
泰禾的话也在深深地触动着她的内心。
她曾是镇上的税务官，她曾亲手将一枚枚铜币收上来，把它们送到更高的层级。
“但现在回想起来，我也是帮凶......”莫妮卡苦笑着，嘴角有些抽搐。
“现在不同了，”泰禾这时突然开口，将三人的注意力全部重新提起，“我，泰禾-汉希，并不打算坐以待毙，而是真正做出新的改变。”
他再次看向奈杰尔与爱丽丝：“为此，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我需要大量的盐来准备凛冬同盟与地精农业合作社共同筹办的土豆庆典，那将是凛冬同盟改变临雪镇现状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