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死,让我死,我枉读圣贤书,愧为人子,不配做人!”王君晓挣扎着站了起来,再度朝着殿柱撞去。
秦天德此刻已经可以从容的面对,先是活动了一下脚踝,然后又是一脚踹在了王君晓身上,将其踹翻在地,而后一脚踏在了对方的胸口。
“秦天德!难道你如今羞辱我还羞辱的不够么!你不就是想置我于死地么,如今我不用你动手,你还不满足!”强挣了几下,看到无法从地上站起,王君晓大声的吼道。
“懦夫!”秦天德大骂一句,猛地弯腰抓住王君晓的发髻,用力向上一提,“你想死是不是,本国师今日就成全你,让你血溅大庆殿!”
说着话秦天德身形在动,拉着王君晓的头发,朝着距离最近的殿柱冲了过去,看样子是要将王君晓的头撞在石柱之上。
“国师不可!”
“快快住手!”
“大胆秦天德,还不住手!”
诸多大臣看到这一幕,无不惊呆,想不到秦天德用心居然如此狠毒,纷纷出口斥责,可是却没人真正上前阻拦。
“砰”的一声闷响,王君晓的头狠狠的撞到了石柱之上,百官纷纷衣袖遮面,不忍看到这血腥的场面,就连赵眘都转过头去。
闷响过后,一声惨嚎从石柱旁边传到了众人耳中。
“哎——呀!疼死我了!”
声音是秦天德的!
心中惊讶的百官纷纷凝神观望,只看见秦天德左手抓着右手,在石柱周边不住的跳脚,还不停的甩着右手,而王君晓则是披头散发直挺挺的躺在石柱旁边,睁大了双眼眨都不眨的看着秦天德,身上却没有半点血渍。
若非他的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很容易让人以为他死不瞑目。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自从秦桧入狱,秦天德掌权后,朝会上已经很少看到秦天德作怪了。大半年来秦天德虽然蛮横专断,但至少在表面上还算守得规矩,从未像今日这般如同跳梁小丑一般在大庆殿上连蹦带跳。
一脸狐疑的赵鼎将目光投向了胡铨,想要从较为了解秦天德的胡铨那里得到些许真相,可是胡铨除了眼中闪过一丝古怪,脸上也是一幅惊愕的表情,显然也是对刚才的事情一无所知。
要说朝堂上最了解秦天德的,非周必大莫属。赵鼎也想从周必大的脸上找出真相,奈何朝臣队列太长,站在最前列的赵鼎根本看不清位于队尾的周必大的表情。
然而此刻,周必大正跟身旁的陆游在窃窃私语。
“务观,怎么样,我说大人不是擅杀之人吧?王大人一生清廉,声名颇佳,大人绝对不会要他性命。”
陆游微微踮起脚尖,费力的看了眼地上的王君晓,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子充,看来还是你对大人最了解,只是刚才是怎么回事?那声闷响你也听到了,为何王大人无恙,而大人却似乎伤到了右手?我记得他是用左手抓着王大人发髻的啊!”
“我也不知,不过大人行事向来神秘莫测,你看着吧,此事必定还有下文。”
陆游和周必大小声嘀咕的时候,秦天德已经镇定下来,他吹着右手手掌,大喇喇的蹲在王君晓的面前:“王君晓,如今你也算死过一回的人了,可明悟了?”
看到王君晓一言不发,只是愣愣的看着自己,他又接着骂道:“腐儒!酸儒!愚儒!你之前误会令堂,令堂年事已高,你却不赡养,如今得知真相,又想一死了之,从头到尾你只考虑你自己的面子,有没有替令堂想过!
你高中探花后,不认亲娘,将令堂赶出门外,令堂可曾怪罪过你?她为了不给你丢人,一路乞讨返回乡里,在乡里闭口不提你那禽兽行径,终日以泪洗面,以致哭瞎双眼,可在她心目中依旧以你为傲,你是她能够活到如今的支持!
如今你的丑事被本国师道破,而你也明白你对令堂的误会,居然为了面子,只想一死了之,你可想过,若是你死,令堂闻讯后,还能苟活于世么!
你他娘的个混蛋,从头到尾就知道什么狗屁圣贤之书,满口之乎者也,总是考虑你的面子,有没有想过为了那一文不值的破面子,害苦了多少人!”
秦天德一边骂着王君晓,手也没时闲,一拳接着一拳的打在王君晓的身上,可王君晓依旧动也不动,丝毫不反抗,任由秦天德大骂,眼中的泪水毫无声息的流了下来。
秦天德骂王君晓的这番话,可以说将所有读书人都骂了,尤其是“腐儒酸儒愚儒”这一句,顿时引起了一些文官的不满。
“秦大人慎言,怎可因王君晓一人之过,就将天下读书人一概而论!礼义廉耻之事怎可小觑,自圣人提出礼义廉耻之道,提出以德服人,历朝历代莫不遵从。但凡朝代更替,鄙视因为末代皇帝德行有亏,难道国师认为我大宋应当如此么?”
“你是什么东西!”听到有人竟敢开口,秦天德猛然起身,吃人般的目光狠狠盯了过去。
“下官司农寺卿顾正!”
司农寺卿隶属九卿之一,官至正四品。
遭了!赵鼎和张浚对视一眼,心中齐齐叫遭。
司农寺掌粮食积储、仓廪管理及京朝官之禄米供应等事务。宋神宗时,为推行新法的重要机构,常平新法(即青苗法)、农田水利法、免役法、保甲法等都由它制订或执行。
司农寺卿顾正饱读诗书,为人有些迂腐,但却忠心为国,也是保皇党中一员。
赵鼎等人皆知道秦天德眼下已经发狂,任何有违礼数的事情都可能做得出来,尤其是他手中还掌握着“天书”,就连王君晓这种清廉一生的官员都有劣迹记载,天知道里面会不会记录顾正的一些事情。
尤其是看到范同眼中一闪即逝的笑意,赵鼎心下大急。
如今的新秦党经过了秦天德门下新的三御使连番参劾,势力减弱不少,基本上跟保皇党旗鼓相当。司农寺卿位属九卿之一,绝对不能受损,否则很可能白白便宜了新秦党。
看到秦天德并没有从袖中摸出那本“天书”,赵鼎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代表着秦天德并没有东动杀心。
“顾正?说得好,以德服人,说的太好了!”秦天德轻拍着巴掌,晃悠悠的走到对方面前,脸上带着笑容,全然不知他在其他官员眼中就像个精神病患者。
“好一句以德服人,以德平天下。不知顾大人认为金人如何?金人本是诸位眼中的荒蛮之辈,教化未开,根本不知何谓德,何谓礼仪。然而就是他们,以弹丸部落起兵,灭了我大宋屡攻不克的辽国,更是攻下汴京,掳走二帝,宫嫔数千,百姓上万,成为囚奴,就连我们脚下的临安城,也险遭攻破。
敢问顾大人,金人如今地域比我大宋还广,四周国家无不臣服,一向跟我大宋为敌的西夏都北向称臣,这所谓的‘德’有他娘的狗屁作用!”
“金人无德,如今看似强盛,将来必亡,国师岂可因一时‘德’衰,就轻‘德’?”
“好好好,本官信你便是,相信你所说的唯有‘德’才能平天下。”说到这里,秦天德突然话锋一转,面向赵眘,“官家,臣有本启奏,恳请官家派遣顾大人出使金国,以德服人,令金国将侵占我大宋领土归还,不知官家意下如何?”
出使金国,令其归回所占领土?
朝中百官无不瞠目,这种可笑的话秦天德也能说得出口,这不明摆着是要让顾正去送死么?
赵眘脑子一转,就听出了秦天德话中的名堂,这一回秦天德问的是“意下如何”,而不是“有什么补充”。这就说明秦天德并非真的想让顾正出使,只不过是故意刁难罢了。
轻咳一声,赵眘淡淡问道:“顾卿家可有把握?”
他问的也算巧妙,没有做出任何表态,只是让顾正知难而退,这种事能有把握么?等到他话一出口,却看见秦天德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这一下赵眘心中的火气又被勾出来了。
他身为皇帝,需要擅权的秦天德表露满意的神色么!
看出顾正为难,赵眘再次开口道:“秦大人,既然你推举顾大人出使讨还领土,应当不是空穴来风,莫非国师有何妙策?”
这小子!
秦天德暗骂一声,正色说道:“金国如今拳头大,无人能敌,若是派人出使讨还被占领土,只会贻笑大方。”
粗鄙!鄙夫!这是不少官员听完这句话后,对秦天德的一致评价。
“既然国师知道不可,为何要提名顾大人出使,莫非因为顾大人出言顶撞国师,国师就故意想要陷害顾大人么!”赵眘虎躯一震,第一次在百官面前展现出成熟的一面。
这小子还真的是涨了不少本事,知道拐弯挖坑了。秦天德心中暗暗评价。
赵鼎骤然睁大了双眼,仿佛第一次认识赵眘一般,之前心中对赵眘无能的评价顿时消失,下一刻他就看向对面的史浩,想看看赵眘这一招是否出自史浩之手。
然而史浩此刻眼露激动,显然也是没想到赵眘会有如此表现,不动声色间不但化解了秦天德对顾正的刁难,使得顾正心存感激,更是将秦天德推到了实现挖好的坑里。
大宋中兴有望,大宋中兴有望,有如此帝王,大宋何愁不兴?
看到史浩的反应,赵鼎不由得老怀安慰,脑中开始重新调整期针对秦天德的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