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工代赈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身为皇帝的赵眘一时还不是太清楚,毕竟当初秦天德第一次提出这个概念的时候,他还不是皇子。
而等到他曾为储君候选人之后,秦天德也再没提过这个概念,以至于今日秦天德老话重提,朝中文武百官纷纷附议,赵眘不明所以,只是不想看着秦天德太过得势。
因此他将目光看向了史浩,希望史浩能够提出反对意见,虽然明知道史浩的反对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作用,但他还是希望有人出言反对,因为他不想看到秦天德一呼百应的局面。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史浩显然是明白以工代赈具体的含义,明明看到了他授意的眼神,但还是附议了。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正当赵眘极度失落的时候,范同发出了与众多官员截然相反的声音:“官家,老臣有异议!”
看到秦天德脸上露出不予之色,赵眘心中暗喜,装模作样的问道:“范爱卿,诸位卿家都赞同国师提出的以工代赈之策,为何独你一人反对?”
他的话说的还是很有水平的,对范同称“爱卿”,对其他官员以“卿家”代之,其中的门道不言自喻,朝堂上没有傻子,谁都听得出来。
他很希望范同能够整出一番长篇大论来,来驳斥秦天德提出的什么以工代赈,然而他再次失望了。
他对范同和其他官员截然不同的称呼使得反动脸色瞬间变得尴尬起来,范同瞄了眼不远处盯着自己的秦天德,连忙说道:“官家误会了,老臣不是要反对国师大人提出的以工代赈,老臣认为国师大人提出此策极为英明。
只不过老臣认为如今灾情严重,户部又新得了朝廷船队需要管理,老臣担心户部无暇分身,以至于在以工代赈方面有负国师所托,因此老臣希望能够与翰林学士院共同分担这一重责。”
原来是想争权啊!
范同这一解释,所有人都听明白了,赵眘就感觉一颗冰疙瘩掉进了自己火热火热的胸膛内,怎么弄都感觉不舒服。
其实范同原本不想这么直接的,本打算绕些弯子,可是赵眘那种带有明显区分的称呼,使得他不敢再绕弯子,生怕秦天德会有所误会。
他是想要摆脱秦天德,但是他知道秦天德的手段,他不想跟秦天德硬拼。
“右相放心,我户部早已有了以工代赈的全盘计划,绝对不会有负国师大人信任,必定能够和翰林学士院诸位同僚,一同将以工代赈推广开去。”李瑜虽不争权夺利,但到手的权利他也不会轻易吐口,不然很容易造成户部官员人心涣散。
再说了,范同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由他来办此事,绝对比范同要强得多。
对于李瑜,范同根本不屑一顾。
没错,你李瑜是秦天德的心腹,可我范同同样是心腹,而且比你投靠秦天德要早得多!
范同没有理会李瑜,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秦天德,等候秦天德的决断。可是他发现秦天德没有丝毫开口的意思,只是微笑的看着他,这种微笑看似很温柔,可是他却感觉到了一丝冰冷的气息,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坏了,看来李瑜这个心腹要胜过我这个心腹!
想到这里,范同慌忙转向李瑜,脸上堆起笑容:“李大人既然如此有把握,那是本相多心了。都是为朝廷办事,如果李大人将来人手不够,尽管开口便是,本相一定大力相助。”
看到秦天德收回了目光,范同长出了一口气,打定主意绝对不再秦天德面前争权,而且如果有机会,一定落井下石,尽快将秦天德这个套在他头上的紧箍儿丢掉。
“下官定不有负国师信任,必定将以工代赈之策推而广之。”面貌一新的王君晓拱了拱手,退回了队列之中。
当年被赵鼎大力拒绝,以至于胎死腹中的以工代赈,如今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通过了,但是秦天德对于赈灾的安排还没有完。
“李大人,户部即日起开始向受灾各地拨发赈灾钱粮,不得有误,务必使得百姓在春耕之前安顿下来。”
开始拨发钱粮了,那就是有机会捞钱了!朝中部分官员心中暗想。
秦天德的强势,只不过强在临安,强在朝堂,但放到地方,秦天德还真没什么好办法。朝中赈灾银两粮食一旦拨出,绝对可以层层扒皮,过手的官员都有机会捞上一笔,而且地方上的官员还得有所孝敬,这种发财的机会岂能错过?
然而这一次他们想错了,秦天德又岂会不防备?
“本国师知道,有不少官员都盯着此次赈灾的钱粮,等着发灾难财,不过本国师有言在先,此次赈灾所用钱粮,若是有人胆敢上下其手,可就别怪本国师心狠,没有提前打招呼!”
秦天德说的狠厉,可是那些个中老手尤其这么容易就被吓住?
银两这种数目齐全的东西自不用说,就算看的再紧,照样有机会扒皮,更何况是粮食这种快速消耗品?
随便贪污一些粮食,就说是用于赈灾了,难道他秦天德还能够从老百姓的嘴里一粒一粒的数清楚不成?
想到这里,这些官员就不由得心中暗笑,只要等到钱粮拨下,那就不是他秦天德说了算了。
然而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不要以为本国师不知道你们心中打的什么算盘,本国师再次立下一条规矩,不仅是此次赈灾,以后皆同,刑部尚书王庶听令,将此规矩记入大宋律例!”
“不知国师大人要立何种法例?”王庶站了出来。
他其实对秦天德这半年多来的表现很满意,除了秦天德授意范同新签署的对金国的翻倍岁贡,其他的事情他个人认为都是对大宋有利的。
“浮筷落人头。”秦天德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浮筷落人头?这是何意?
不少官员心中都打了个问号。虽然他们隐约能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他们不相信秦天德敢这么狠。事实上秦天德掌权着大半年来,虽然也杀了一些官员,但相较于秦桧掌权时大肆排除迫害异己来说,手段仁慈的多的多了。
秦天德淡淡的笑着,扫视了百官一番,轻声说道:“开粮仓,煮粥赈济灾民,若是将筷子插在盛粥的大木桶里,筷子要是站不住浮不起来,那么当地的官员也就没有活得必要了。
不要以为本国师是在空言恫吓,本国师把话放在这里,有一个杀一个,要是一县官员皆有贪污之举,本国师不介意将整个县郡的官员屠戮一空,反正今年的春闱马上就要到了。”
嘶,百官同时倒吸一口凉气,不论心中有没有生出贪污念想的官员都一样,就连赵眘也不例外。
这也太狠了,尤其是最后那句话。
只不过想到秦天德这大半年来所作所为,还是有一部分官员认为秦天德不敢这么做。但是秦天德后面的话,就彻底将他们心中的侥幸心理打得粉碎。
“本国师眼中从来没有什么法不责众,你们若是不给百姓活路,视百姓性命如草芥,那本国师也就不给你们活路,而且贪污官员家中,三代不得入朝为官!
你们或许不知道本国师的手段,认为本国师不敢如此狠厉,不过你们可以去淮阴打听打听,当初本国师知县淮阴,是如何在短短几日将县内横行的匪患平息。
二百多人头高悬于淮阴城门之上,血淋淋的前例虽然干了,诸位大人运气不好,很少有人看过见过实景,不过本国师不介意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人头挂满淮阴城!”
话音落下,朝堂内一片死寂,死一样的寂静。
在淮阴带过的官员基本都听说过此事,但只有极少数官员亲眼见过那种震慑的场面。像是胡铨、陈规、陆游、周必大等人,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血淋淋的一幕。他们清楚的记得,在二百多人头挂满淮阴城门的那段时间,不要说县内的盗匪,就算是县城里的宵小之徒都老实了许多,生怕触了秦天德这个杀人狂魔的霉头。
看到朝中无人开口,枢密使胡铨轻咳了一声:“诸位大人切莫以为那是国师大人的虚言,本官当时身在淮阴,亲眼目睹了那一幕,至今还记得当时城中有个落魄秀才,为此赋诗一首。
山贼为乱祸四方,恶人自有恶人磨。杀鸡儆猴平祸乱,人头挂满淮阴城。
本官不希望百姓受苦,亦不希望看到同僚身死,所以希望诸位同僚谨记,切莫因贪丧命,因小失大,切记切记。”
胡铨的声音也很轻,但在说出那句“恶人自有恶人磨”的时候,却格外加重了语气,明显是对朝中官员的警告。
秦天德满意的看了眼胡铨,唯一颌首,这是最近几个月来胡铨首次支持他。
李光好容易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看了眼对面的张浚,看到张浚微微点头,不由得再度开始打量起秦天德来。
他一直以为秦天德年轻识浅,虽然有些计谋手段,但心性却不像秦桧那般狠辣,但知道了“人头挂满淮阴城”的典故后,不能不重新打量起秦天德来。
他还会有别的手段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