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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允修有些无奈,不过来串个门,怎么稀里糊涂地要开始考校?

当然,张允修爱惹事,也不怕事。

他拱拱手说道:“学生方才未听清博士所问,请博士再讲一遍。”

此言一出,袁宗道等人吓了一跳,看妖怪一般地望向张允修。

这小子,还真是勇猛过人!

果不其然,王弘诲听完之后,整个人脸都绿了。

“云继烨?”他重复了一遍名字,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说道。“我便记住你的名讳。”

坐在一旁的袁宗道眼尖,瞧见王博士握着戒尺的手,青筋根根暴起。

悲剧啊!这位云兄弟实在是太莽撞了,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全然不知王博士平日的严苛恐怖。

袁宗道等人,与张允修不过是点头之交,尽了提醒的义务后。

这会儿纷纷下意识屁股往后挪了挪,生怕被殃及池鱼。

“《孟子》,‘仁者无敌’。你若答的不好,罪加一等,罚戒尺五十。”

王弘诲握着戒尺的手,骨节处开始发白,戒尺蠢蠢欲动,恨不得下一秒便抽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监生。

胆敢公然顶撞自己,若不施加惩戒,他日后如何在堂上立威?

国子监博士教导、训诫监生,乃是应有之义,堂内的又非皇亲国戚,非是闹出人命,旁人哪会说半个不字。

他目光锐利盯着张允修。

“答不好,不仅要罚,我还要禀报祭酒,记你个不敬师长之罪!”

袁宗道等人,都快将脑袋塞入裤裆里头了,生怕王弘诲认为他们是一伙的。

在这国子监里头,若非家中有高官坐堂,谁敢跟博士这般的人物顶撞?

一时间,他们看向张允修的眼神带着一丝怜悯,也带着一丝敬佩。

莫非,这莽撞也有家族渊源?云继烨家中叔父胆敢弹劾张居正,他便也敢顶撞国子监博士?

正当学堂上监生们为张允修感到悲哀之时。

张允修终于开口回答了。

“先生既然问‘仁政’,那学生便为先生说道说道,所谓仁政之根本,学生认为乃系于《尚书》所云‘正德、利用、厚生’三事而已。”

张允修说话丝毫不带尊敬之意,本让王弘诲越发恼怒。

可听到他引用《尚书》后,却让王弘诲起了些兴趣,目光锐利地盯着张允修说道。

“何谓‘正德、利用、厚生’?”

张允修对答如流,像个无情的朗诵机器。

“‘正德’乃端正品行,使民有向善之心,‘利用’为善用诸般资源,以兴生产,致民生之丰足,‘厚生’者,乃厚待百姓,护其生计安稳......”

引经据典自然也不在话下。

“遥想文景之治时,轻田赋使民可休养生息,此乃‘厚生’之举也;再说晁错募民实边、周亚夫细柳严军,募民者保境而安民,细柳营者震慑不轨之徒,此‘养民’与‘利用’相得益彰......”

你若让张允修自己写一篇八股文,他或许只能原原本本抄袭已然有的。

可你让他单独针对一个点分析,张允修脑海里头可有太多的知识了。

王弘诲若想要听,张允修可以从白天一直说到晚上。

可王弘诲自然不会让张允修这么简单过关,他眯起眼睛说道。

“尔仅说了为君之道,可为臣之道该当如何?”

王弘诲原本铁青的脸色,这会儿也有些缓和了。

张允修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

“至若忠君大义,在学生看来《孟子》所云‘民贵君轻’,非是忤逆君主,而是警示君主以德行配天......

昔日魏征劝谏太宗言‘水能载舟’,故而忠诚非阿谀,而在于引导君主,仁政也绝非姑息,而在于以法度实现均平.......”

一通输出之后,张允修抬眼看向王弘诲说道。

“先生觉得如何?”

“尔......”王弘诲一时间卡壳了,他还想着再刁难张允修,可对方的回答确实完美。

可以算得上是标准答案了。

至少让王博士自己来答,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作为一名儒士,王弘诲终究还是要脸的,干不出在诸生面前,耍无赖的事情。

“好!”

王弘诲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叫了一声好,抚须笑着说道。

“许久未见如此有悟性之监生,汝悟性卓异,通经史而能权变,实乃难得。”

王弘诲面露感慨之色,他所带的这个广业堂,乃是“六堂”里头最为末尾的。

寻常一些捐入的监生,多是排入“广业堂”中。

加之王弘诲仕途不顺,平日里内心积郁,对监生动辄打骂,自然也不奇怪了。

可今日,终于“屎里淘金”,久旱逢甘霖遇到了一块璞玉,由不得他激动。

甚至为了鼓励这名监生,王弘诲还抚须说道。

“汝要勤奋加努力,假以时日荣登皇榜,也并非是天方夜谭。”

此话一出,堂内诸生顿时一片哗然。

王弘诲的夸赞?那可是一年到头也听不到一句!

却见王弘诲五官渐渐柔和下来,转身看向堂内诸生说道。

“诸生要潜心向学,如这云继烨一般读书,切不可泥古不化。

亦不可如张士元那般,弄些奇技淫巧,目无尊长。

潜心经史,务正学,明大义!”

“谨听先生教诲!”

堂内的监生们齐声回答。

随后他们纷纷向张允修投来羡慕的目光,能够得到博士的青睐,这小子前途无量呐。

可张允修脸上肌肉却抽动了一下。

又说张士元!张士元吃你家大米了!

这会儿,王弘诲哪里还会在意适才的顶撞?

转而对着张允修便是一番勉励,仅仅是一番对答,王弘诲的态度便发生了极大转变,看向张允修都犹如宝贝一般了。

可见,他多久没有遇到有悟性的学子了

等到王弘诲恋恋不舍而去,移步他处,考校其余监生之时。

原本在观望的袁宗道几人,终究是忍受不住,瞬间簇拥而上,七嘴八舌。

“云兄大才也!”

“云兄深藏不露,对于仁政之见解,可谓是鞭辟入里,实在是令人佩服。”

“令叔不知是何人?想必多有教诲?”袁宗道目光灼灼的样子。

显然,三个人艳羡之情溢于言表。

“家叔啊?”张允修一脸尴尬。“从前也是个顶厉害的人物,不过不太出名.......”

他打了个哈哈,搪塞了过去。

毕竟这些年弹劾张居正的人可太多了,朝堂上的官员尚且记不全,更何况是仅凭捕风捉影的监生。

紧接着,王弘诲又抱着希望考校了好几名新生,可没一个有张允修的惊艳之感,恨铁不成钢地打了几名新监生的手心,这才重新走上讲席。

他看向堂下诸生说道。

“今日念诵《四书章句集注》中《孟子卷四》,诸生且开始吧。”

实际上,不单单是蒙学,即便是在国子监里头,朗诵也是一直没有停的课业之一。

见监生们窸窸窣窣取出书本,他又看向堂后角落说道。

“云继烨。”

“云继烨!”

“云继烨?”

三声呼喊之后,张允修这才无奈起身装模作样说道:“王先生。”

王弘诲这会儿对张允修的印象很好,即便是他显得不通礼教,可也不甚在意。

他点点头说道:“今后由你来领读,我见你有状元之才,不过还是要注意些礼仪,太过于率性,步入仕途会碰钉子的。”

王弘诲仿佛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在告诫张允修。

可听到状元之才这句话,张允修顿时觉得有些尴尬。

我真有......这么厉害?

至于领读这一点,张允修自然是不能够答应的。

他是个实诚的人,立马解释说道。

“那个......先生怕是不妥吧......我......”

“为何不妥?”

王弘诲皱起眉头,似有些愠怒。

有种好心被当了驴肝肺的感觉。

“让开!让开!”

他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忽听得外头一阵喧闹,一人咋咋呼呼地闯了进来。

王弘诲有些生气,可看到来人,顿时压抑下自身的怒气说道。

“余祭酒,何时有兴致来广业堂了?”

这话看起来没什么,可显然带着不悦。

来人身着大红盘领右衽长袍,补子上绣有云雁,不是国子监祭酒余有丁,还是谁?

面对王弘诲的质问,余有丁置若罔闻,抓着王弘诲慌忙说道。

“王博士可见张士元么?”

一听到张士元这个名字,王弘诲竖起眉头说道。

“张士元非广业堂学子,怎会在我广业堂?祭酒这是说哪里的话?”

正常来说,以张士元的身份地位,也不会在最差的“广业堂”找到他。

余有丁则是急得直跺脚,他受张居正的嘱托,要好好教导张允修,可刚从值房出来,却再也找不到这小子了。

他不怕张允修出什么事,是怕张允修给国子监惹出什么事。

余有丁神色急切地脱口而出:“诶呀呀!这个张士元,一入国子监便如泥牛入海,没了踪迹。若他闯出什么祸事来,叫我如何向元辅交代......”

“这里没有甚的张士元.....”王弘诲胡子抖动,怒气渐起,觉得余有丁定然是来寻麻烦的。

正当此时,广业堂后头传来一个略显尴尬的声音。

“那个......世叔......”

余有丁瞪大眼睛,眼见身材修长的少年郎,一身青色道袍走出。

他惊了一下,看向少年郎说道。

“张士元?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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