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鸿蒙的开端便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心脏的第一次跳动对于一个生命来说,便是大千世界那源自于一个最微小原点的宏大爆炸。
噗通!!
有了第一次,然后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许仙的手无比的稳定,稳定到每一次攥紧和松开都如同一次时间上的回溯,那颗心脏就这样诡异的开始重现它死亡前的样子,那些积存在腔体内的血液又一次被挤压进入了血管,沿着几十年不变的通道开始推搡着,簇拥着,带动更多的血液再次强行的游走于全身,再次涌进了那些被它们滋养了几十年的脏器之中。
周遭的人还在慌乱与悲愤之中......
正如之前所说,拥有修行资质的人万万中无一,而能够修行到老人这样通悟境界的人更是少有,所以他的死亡,不论是对随行的守卫,还是对于天枢处,乃至整个天朝,都是一笔难以忽视的损失。
秦榆更是整个人都僵直在了原地,自幼父母双亡,靠着乞讨为生,直到被面前老人在街角发现,并且收为徒弟之后,她才再次体会到了拥有亲人的温暖。
所以看着陆玄宾老人的尸体,她的身子猛地一颤,继而一个踉跄,差点跌坐在地上。
而人群之中第一个回过神来的,竟然是那名最开始在街角迎接许仙的护卫。
也许是他从一开始就对许仙有着发自内心的质疑,所以他比其他人更加深刻的预见到了这场悲剧的到来。
此时此刻,他也顾不上职位上的尊卑;那位老人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秦姑娘显然也被这巨大的悲痛震得无法过多的思考,那么他怎么还能继续看着眼前这庸鄙的郎中继续亵渎一名修行者的尸体。
沉重的甲胄发出哐哐的振动声,那人带着怒意几步就跨到到了许仙身旁。
“滚开!!”
他厉声喝道。
可是许仙没动,依旧那么安静闭着眼。
“我说......滚开!”
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原本这位老者就身负重伤,即将死去,而许仙作为一名从小县城叫过来的医者,在最开始就没有任何人相信他能够创造奇迹,可是当老者理所当然的迎来死亡之时,人们竟然下意识的将愤怒倾泻在了他的身上。
不仅仅是这位天朝的士兵,其实天下间大多数人都有着这样的思维惯性,似乎医者就应该创造奇迹,如若不然,就必须要承受所有生老病死所带来的不甘与恨意,在过去,现在,乃至千百年之后,也一直如此。
见许仙依旧没有任何的反映,那士兵紧咬着牙根,若不是对方的手还在老人的体内,他早就一脚将其踹到一边去了,
但他也不准备再多废话,直接噌的抽出了腰间长刀!
一名通悟境界修行者的死亡,已经不是一个普通平民能够涉足的事情了,要是眼前的这郎中再不滚开,那么就算是那守卫真的一刀将他的手臂劈成两截,或者干脆一刀劈向对方的脑袋......虽然不讲道理,但想必也不会引来太多的问责。
所以,长刀被举起,一阵冷风呼啸着涌入帐篷,又被无数复杂的情绪惊到,开始不安的在帘幕里疯狂乱撞。
可也不知是冷风席卷而过,还是那侍卫的愤怒真的能凝如实质一般,撩拨到了那老者的发鬓眉梢。
那沾染着血色的眉毛,忽的动了动。
下一瞬间.....
“咳————”
一声简短单调的轻咳。
......
动静不大,在嘈杂之中甚至很容易就被人忽略掉。
可那守卫军人手中的长刀僵住了,人也僵住了,周遭的夹杂着愤怒的喘息声消失了,护卫们目睹死亡后的悲鸣声消失了,甚至是刚刚不安呼啸的风声都乖巧的停了下来。
“师傅......?”
终于,一声轻喝打破了沉寂。
“师傅!”
生死之间的转换来的太过于突然,秦榆一时之间还有些无法接受,所以显得十分慌乱,茫然的重复呼唤了几次,才后知后觉般意识到......那声轻咳竟然是真实的,继而也顾不得地上的尖锐碎石瓦砾和刚刚喷溅出来的血液,就那么无措,甚至冲是动的扑到了老人的身前。
而许仙这时候才缓缓的将手抽出对方的胸膛。
“最好先别打扰他,血流和呼吸刚刚运转起来,还虚弱的很。”
他缓缓站起身,干净的面容与那只沾满了鲜血的手形成了完全不同的色彩反差,几滴深红的血液从他指尖滴落,渗入了脚下的尘土,见周围的人都还失了魂般傻傻的站着,许仙抬起头,丝毫没有在意刚才这些人刚刚对他的质疑和愤怒,只是平静的说道:
“病人只是活了,但还没有脱离危险,我需要一些药,以及用烈酒蒸煮过的白布。”
轻言细语终于让那些兵卒回过了神来,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呆呆的看着那书生,几个接受能力强的立刻点了点头,然后一反刚才的态度,无比认真的听着许仙说出了几味药材的名字以及煎药的方法,剩下的人虽然慢了一拍,但也赶紧认真听从许仙的指示,忙不迭的窜出帐篷,去准备覆盖伤口所需要的布料。
就这样过了一会,一些床铺桌椅,清水毛巾被搬进了帐篷,由于老人的呼吸重归平稳,又在许仙的点头同意之下,一个小火盆也重新被点燃,帘幕放下,温热驱散了冷风。
此刻,许仙手里拿着兵卒们刚送过来的干净白布,十分仔细的缠绕在了老人的伤口处,由于动作实在过于缓慢,竟让一旁坐着的秦榆看出了几分柔美秀气的异样感觉。
她什么都没有说,就那么安静的看着,回忆起了刚才那血腥的救治过程,似乎很难将此刻眼前的书生与刚才的那个医者联系起来。
蓦然的,她又忽然想起,对方似乎还是一名死囚,下意识的竟然又惊了一下,有些理解不了,娟秀谦和的书生,起死回生的医者,残暴杀人的凶犯,这种种完全不相干的身份,为何会复杂到极点的集中在一个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