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清秀走了 第1章 她死了

作者:街上猫 分类:短篇 更新时间:2025-02-08 01:5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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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的晨曦寒冷刻骨,尤其是在人烟稀少的乡土,孤寂的枯树枝颤栗栗的杵在泥土里,像个落寞老头,木窗被寒风吹的来回摇动,一道灰白色佝偻身影趴在窗台前,浑浊的眼穿过有些生锈的铁杆看着躺在床上年约十三四,身穿黝黑毛衣披头散发的女孩,那是她的孙女,她最亲近最疼爱的一个孙女,她叫她,喉咙发出的是轻飘飘的,有些怪异的声线,惶恐吓着她的小樱,一只手如槁骨,筋脉上附着一层皱皱地皮,小心翼翼从铁杆中伸进去,她想摸女孩的脸,一个不稳,她一下子跌进了屋里,她有些迷茫,揉揉灰色的眼,转身看了看那堵多年前和老伴垒起得砖墙,伸出手试探,在触碰的那瞬间,手毫无阻力地穿过了石砖,伸到了墙外,指尖被微微轻风擦过,愣神间她迟缓地收回手臂,嘴里喃喃自语。

半晌僵硬的转过头,床上女孩依然沉睡梦乡,似乎睡的极其不安稳,眉头紧皱,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迟疑几秒,伸开手掌,轻轻附在女孩脸颊,掌心依旧没有任何触感,她不再控制,手也直接穿过女孩的头颅,直直垂下,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急急走上前,门被人从外推开,她连忙往后退,厚重的木门来得很快,她苍老的身子还没来得及避开,木门就生生从她的肩膀穿过,她这才看见进来的是她的大女儿王秀清,而王秀清像没有看见她一样,直直走到床前,“小樱,起来了,去吃饭,吃完宾客就要来了。”床上叫小樱的女孩动了动身子,久哭过后的沙哑声线回应了一声,就慢慢从床上爬了起来,两人一起出了房间,姚清秀连忙跟在两人身后。

一出门还是熟悉的场景,双臂宽的街沿中间是两块青石板阶梯,下面是长方形的院坝,以前荒凉的院坝此时摆满了桌子板凳,上面放着大大小小满满当当的菜碟饭碗,姚清秀跟在小樱身后,看着她坐在一个小木桌旁,拿起筷子吃饭,眼泪就顺着鼻梁流淌到嘴角,她伸手擦了擦继续吃饭,没吃两口,眼泪又无声挂满脸颊,她又用手背胡乱擦了一通,又继续吃饭,姚清秀看得心疼,想要安慰,嘴里说出的话却没人能听见,抚摸小樱的手也穿过了她的耳边,手心只有微微拍打的轻风。

姚清秀就这样陪着小樱吃完了一顿饭,看着她收拾好碗筷,往院坝边沿走去,姚清秀这才看清,那是一个临时堆用砖头起来的石框,里面布满了灰屑,小樱双膝跪在石框前,手里拿着黄纸点燃放进石框,又接着拿起一张放进去,这样无限循环。

那种黄纸姚清秀认识,那是家里死了人,办丧事才会烧的纸,看着小樱身旁那一大堆的黄纸,姚清秀木讷地望着,原来,原来她已经死了,怪不得,怪不得风会把她吹进了屋子里,怪不得大女儿看不到她,怪不得她说话小樱听不见,怪不得她也摸不到小樱的脸。

姚清秀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就没再守着小樱,而是在老房子里走来走去,细细打量这栋她已经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

她走到西房,就是小樱刚刚睡觉的屋子,进门右手边是一个带柜子抽屉的梳妆桌,桌子中间是一面椭圆的大镜子,梳妆桌正对面是一张席梦思大床,大床的一侧是木窗,另一侧是一个三排门的大衣柜,还是木质的,这些都是当年小儿子结婚时买的,墙壁上粘着的是小樱小时候读书的试卷,也有广告纸,也有画报、菜谱.....

她又走到灶屋,灶屋是和斜屋茅厕连在一起的,一进门是一个长方形的大房间,门口左边是洗脸架,木架是双层的,第一层放着洗脸盆,第二层放着洗脚盆,洗脸架的左边是茅厕门,进去是猪圈,不过很早就没有养猪了,现在是空闹闹的,堆着一些杂物,猪圈前面就是厕所了,后面是一间堆放木柴的小房间,常年放着各种干柴,整个屋子都是一股灰尘味,猪圈的上方还有一个矮矮的隔层,是木头隔出来的,上面也放着一些干柴。她又退步到灶屋,洗脸架前面是一个大柜子,厚重的木板里面放着一些粮食,再往前又是一张小方桌,上面放着一些青菜、筲箕,小方桌前面就是土灶了,土灶是用石灰水泥包裹砖头造的,背面下方是两个堆木柴灰屑的石坑,上面是两个放木柴烧火的方形口,土灶正面是一大一小的圆洞,上面放着两口铁锅,铁锅旁边的灶面贴着白色的瓷砖,对面就是一个长方形的木桌,桌上摆放着油盐酱醋、碟碗筷、还有个圆形厚实的木菜板,再往旁边就是一个水泥的大石缸,里面装着煮饭用的水,石缸上方的墙上还用铁丝订着一个水管的开关,这里的水都是从古井里牵来的,可以直接食用。

她又走到了灶屋门口,门口右边就是斜屋了,正面是一张方方正正的木桌,这张桌子是用来吃饭的,四周放着木质靠椅,桌子一边靠着木窗,另一边就是一个老式衣柜,这个衣柜没有西方的那个高,也没有那个新,左右两侧是格子抽屉,中间有一面镜子挂在衣柜门上,打开是挂衣服的一个小夹层,衣柜正对面又是一个长形木桌,上面放着黑白电视,还有蚊香和蚊香盘、打火机、剪刀、白糖、保温杯,再往前就是床了,老式的木架子床,四个床角插着木棍,上面挂着网纱床帘,床角那边就是一个长长的木头梯子,上面随意地架在二楼,下面这头稳稳的顶在衣柜角。她吃力地走到了二楼,这时候姚清秀已经有些累了,就两只腿吊在二楼边上,轻轻地摇啊摇,回想着,这个木头梯子还是老头子好多年前自己做的,好多年前呢,记不得了,总之是好多年前了,他以前是个木匠,这家里的好多家具都是他做的,也是因为他是个木匠,母亲说他有手艺能赚钱,才偏要他做女婿,他啊,脾气可大了,三天两头地跟我吵架,不过,我也没让着他,每次他都没打过我,他们都会来劝架,拉着他,我就乘那个间隙打他,后来他去外地挣钱了,回来的时候腿摔伤了,当时给孩子们吓的,不光孩子,我也吓坏了,在家调养了好久他才好起来。

她又微微颤颤起身,二楼的地泥混着草杆做的,平时人走起来还会晃晃悠悠的,此刻姚清秀在上面踩着没有丝毫晃动,她死了,所以没有重量了,地板都不动了,她笑着说。

二楼上去就是一个大大的木头柜子,里面放着一些不穿的衣服、被料,再往前走就是门口,门口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左边转弯处是一间小屋子,右边还有两间小屋子,二楼没住过人,家里没有那么多人,儿子长大了结婚了就搬出去了,女儿长大也都嫁出去了,孙子孙女那一辈除了小樱,其他的都没在这住过,这几间小屋子都是常年荒废的,推着的也都是些黑炭、木柴、簸箕.........

站在二楼走廊上,姚清秀看见下面的院坝已经坐满了人,有些是她认识的,有些是她不认识的。右手边那桌都是些年老的,那个我认识,姚清秀自顾自指了指桌上的一个老头,他是村里的村长,早些年可是作威作福了,现在竟然也这么老了,感慨完,姚清秀又开始走,她不想下楼梯了,她有些累,她想着反正都死了,也不会再死一次了,就直接从二楼纵身一跃,没想象那么快着地,她被风吹着飘飘悠悠好一会才落在地上,刚好落在斜屋窗口处,她又往斜屋前面走,走到一间双开门的房间停下来,这是堂屋,用来存放下地务农的一些工具的,此时塔屋的两扇门虚掩着,姚清秀从中间的缝隙飘了进去,屋里空空荡荡只在正中央放着一口长方形的黑木棺,姚清秀看着那口黑木棺有些怔,顿了顿脚步,又往木棺走去,木棺还没合上,她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木棺里的自己,黑灰的脸,银白的头发有些微卷,微闭的眼,皱纹爬满的脸,瘦弱的躯体被一套金色入殓服包裹着,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自己,从前都是理头发才会匆匆照下镜子,也没有像此刻这么细细地看过,她没有悲伤,她已经八十岁了,够老了,没有什么遗憾了。

看完自己她又走到木棺右边,那里面还有一间屋子,里面放满了东西,有打谷子的风车、有锄头、有粪戳、有铁锹、有耙子、有耕田的犁,还有的被覆盖在后面,姚清秀已经看不清楚了,她退步到街沿上,院坝里的人已经吃完饭了,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聊天,姚清秀站在一旁听他们聊了一会,觉得无趣刚要离开,就听到老头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从路边传来,她转身才看见自家老头子被二女儿搀扶着从房子后面走过来,一行人还有大儿子小儿子和三女儿,怪不得房子转完了都没看到人,原来都跑出去了,面对老头子的哭声姚清秀有些无奈,她觉得她死了也没什么不好,都已经那么老了,虽是这样想,但心里还是担心,他都这么老了,还这样哭,一口气提不上来怎么办,跺跺脚姚清秀生气似的转身走了。

姚清秀没有走远,就在旁边第二户人家院坝里坐着,她舍不得走远了,她怕找不着回来的路,回头再看那栋老房子都有些看不清楚了,一层灰蒙蒙的雾笼罩着,姚清秀又抬头看眼前的房子,这栋房子比她家那栋新,是王二强给他爸新盖的,当时还请了好多个工人来建的,贴的都是白灿灿的瓷砖,三层楼的小洋房,褐红色的大铁门,可不是木门了。

村里的人都说王远国的命好,生了这么个好儿子,呵,姚清秀才不觉得,那个王二强除开修了这么个大房子以外,平日可从来没管过他老子,就是生病住院逢年过节也全是王远国那个女儿照看的,想到这姚清秀又嘿嘿笑起来,还是我那几个儿子女儿好,逢年过节的都会回来看我,就是生病了也会来医院陪陪我,要说命好也应该是我才对。

歇好了,姚清秀又站起来围着这座小洋房慢慢悠悠晃了一圈,边走边念叨着,修得可真是好啊,看看这瓷砖,多白啊,白得发亮,这窗户都可以三个人并排站了,还有那个阳台,扶手多精致啊,真是漂亮,说完又摇摇头,房子修的再好,一个人住着也冷清。

“砰”,一声火炮响从那栋老房子传来,在荒凉沉寂的村落尤为突兀,姚清秀被吓了一跳,又往回走,她还想再多看看他们,说不定后面就看不到了,她记着小的时候,外祖说过这人啊,死了以后就会被阴差抓走,会根据平生做的事来决定还能不能投胎,姚清秀想着能在被抓走前,再多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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