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身边低头的女官说:「动手吧。」
那个女官抬起头,阿芷。
她对我冷笑道:「娘娘,冒犯了。」
又有其余几个女官上来,死死按住我,阿芷拿很多银针,扎入我的手臂。
数百个密密麻麻的小洞,凝着小血珠。
并不痛,只是瞧着可怖。
我问阿芷,为什么这么恨我。我和她,根本只有一面之缘。
她苦笑道:
「端木敏,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绝望?」
「三公子,三公子是我的一切……」
「我为了他,我为了能陪着他,能多见他一面,我甚至……甚至愿意成为他的嫂子,这样荒唐、离谱,就是为了能跟他有羁绊。」
「晨昏定省,逢年过节,我都还能看到他。」
「我有什么错,我只是太爱他,太想拥有他。可我都这么努力了,我什么脸面都不要了,我求他留下我、娶我,他却说,他永远当我是他嫂子。」
「可笑,呵,我真是可笑。」
「可是,你和我又有什么分别呢,端木敏,你不一样也是一厢情愿、死皮赖脸地缠上他的吗?」
她说着说着,笑容开始有些癫狂:
「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他偏偏就爱上你?明明,你比我晚来那么久。为什么那么不公平,你究竟凭什么?」
「我不甘心。」
「或许,或许是因为你这张脸,这副身子……」
「不如毁了,都毁了。」
「我想看看,等你这张脸烂了,这副身子也烂了,三公子还会爱你端木敏吗?」
我苦笑着摇头:
「阿芷,每个人都不同,为什么要比?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为什么一定要望着我的人生,忘了自己原本的路呢?」
「我毁了又如何,根本对你自己的人生,一点裨益都没有。」
她愣在原地。
我怜悯地望着她:
「你毁了自己。阿芷。」
盯着别人的人生,毁灭的,是自己的人生。
三十七
皇帝来了,他平静地啜了一口茶,说:
「卫焰,反了。」
三公子,反了。不意外。
他不得不反,他不能再让他的将士葬身离岛,不能再让幽冥谷惨剧再演。
我停下挑灯花的动作,心底重新燃起希望。
皇帝从身后抱住我,一边亲我脸颊,一边问:
「你说,是他会赢,还是我会赢?」
我没有说话。
沉寂片刻。
忽然,桌子上的东西被他雷霆万钧扫下地。
瓷器碎了一地。
他把我抱到桌上,逼我和他对视。
「不管谁赢,你是我的皇后。」
「你端木敏,是属于我,沈夜的。」
「就算朕不要你,你生也好,死也好,都是朕的人。」
他拊掌,有宫人进来。
他掀开我的裙,指着小腹下的肌肤,对那个人说:
「就在这里,刻上,沈夜之妻。」
我的脸煞白。
刺青是大凉传过来的技艺,刺完以后,一世都不消褪。
刻上以后……
三公子和我……就没可能了。
刺的时候,撕心裂肺地疼,我想挣脱,可是皇帝死死按住我。
刺完的那个晚上,皇帝想做些什么,可当他剥下衣服的时候,面色大变。
我低头看,我的手臂上,发了一个个脓包,有些破了,流着污浊的黄水……
这只是个开始。
很快,我的脸,也开始发烂。
我不敢看镜子,不敢看水面,用厚厚的衣裳、厚厚的面纱,罩住自己。
皇帝似乎对贵妃发火了,但是,贵妃毕竟和他多年夫妻恩情,最后,阿芷,被他杀了,贵妃,还是贵妃。
太医诊断,说我这种病症,可能会传染。
皇帝把我送到梦隐寺,重兵把守,他说:
「皇后,等仗打完了,朕会回来接你的。」
我终于离开皇宫了。
我见到了父兄,家里没人敢告诉娘亲我的事。
我不敢让父兄看见我现在的样子,我骗他们我染了风寒。
我们隔着一层帘幕相见。
我在帘幕内跪下,求父亲:
「请父亲,帮帮三公子。」
父亲在帘幕外,沉吟许久:
「敏儿,他姓卫,不姓沈,他造反,是乱臣贼子。若我们端木家帮了他,会在史书上遗臭万年。」
我:「父亲,端木一族荣耀,从何而来?」
「端木家的祖先,当年不过是个牧羊人,可他敢同女帝一同揭竿起义,辟新朝,这才有了我们端木家族的荣耀,到了太祖父,他力推新政,革新科举,让天下寒门世子有机会登科入仕,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们端木家,才门生遍布天下……」
「父亲,我们端木家得以光耀至今,凭的,是破旧立新,而非因循守旧。」
我再次福身叩头:「请父亲,择明主,行正道。」
父亲静了片刻:
「敏儿,你可知道败了,史书会如何评判?端木一族的荣耀,前人打下的基业,可能会在父亲手里,付诸东流。」
一直沉默的哥哥忽然开口:
「父亲,史书评论,是以天下公道而论,而非以姓氏论断。」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当年东陵君主暴虐,沈氏可以推翻它,如今西陵君主不仁,卫氏如何不可取而代之?」
哥哥语气愈发激昂:
「父亲,不破不立。」
哥哥也跪下了。
「请父亲,择明君,行正义之师。」
帘幕外一片沉寂。
我屏息,等父亲的决断。
过了良久。
终于听见父亲缓慢沉着的语调:
「为父一生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就怕行差踏错,无颜见列祖列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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