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周明就蹲在水泥池子前洗鸡蛋。
凉水刺得他手指发红，铝盆里的三十个鸡蛋是家里最后的口粮——母亲本打算腌成咸蛋过年吃，但昨天他在菜场捡到一包受潮的八角，忽然改了主意。
“你个败家子！鸡蛋是你这么糟蹋的？”
母亲攥着擀面杖从里屋冲出来，看到周明正把八角、茶叶和酱油往锅里倒，气得声音发颤。
周明没躲，任由擀面杖砸在背上。上一世母亲肺癌去世时，他连止痛针都买不起，此刻挨打竟觉得痛快。
“妈，中午我去厂门口卖，赚的钱买十斤鸡蛋回来。”
把最后半勺糖撒进锅，热气裹着酱香漫过门槛。
对门王叔探出头：“周家嫂子，你家煮啥呢？香得我鞋穿反了！”
八点半，纺织厂下夜班的女工们涌出大门。
周明的煤炉子支在传达室窗下，铁锅里茶叶蛋咕嘟作响，硬纸板招牌用粉笔写着：“五香蛋，一毛五一个，送热汤。”
最先驻足的是质检科刘大姐，她耸着鼻子凑近：“这不年不节的，谁家舍得放这么多料？”
周明用铁夹子敲敲锅沿“姐，您买一个，汤白送。”褐色汤汁舀进搪瓷缸时，刘大姐突然压低声音：“多给我浇点汤，我带回车间泡饭。”不到半小时，周明的摊子前围满了人。
“小伙子，你这蛋咋这么香？”
“汤能多给点不？我带回去给孩子泡馍。”
“给我来俩，我闺女最爱吃这个。”
一边收钱，一边麻利地夹蛋、舀汤，心里盘算着：一个蛋赚五分，三十个就是一块五，再加上汤的吸引力，明天可以多煮点。晌午，三十个蛋卖光，数着皱巴巴的四块五毛钱，给看门大爷塞了五毛
“明天还在您这儿摆，成不？”
大爷笑眯眯地点头“成，你小子会来事儿。”
回家路上，拐进胡同口的副食店，用粮票换了半斤五花肉（0.8元/斤）。
店主老张头一边切肉一边嘀咕：“小周，你这天天买肉，家里发财了？”
“张叔，我摆摊卖茶叶蛋呢，赚点小钱。”
老张头眼睛一亮“茶叶蛋？怪不得最近街坊都说你家香。明儿给我留俩，我孙子馋嘴。”
晚饭时，全家盯着那碗颤巍巍的红烧肉，妹妹周芳咬住筷子不敢动。
母亲夹了一块肉放进周芳碗里：“吃吧，你哥挣的。”
父亲闷头扒饭，忽然起身，从铁皮盒里摸出张泛黄的纸：“下月厂里招临时工，这是工业券，你……”
“爸，券留着给芳子换钢笔。”周明把肉夹进父母碗里，“我明天还去卖蛋。”
母亲皱眉道“你天天摆摊，街坊邻居该说闲话了。”
“妈，现在政策放宽了，个体户不丢人。再说了，咱家日子紧，我得想办法。”
父亲没说话，低头扒完最后一口饭，起身去了里屋。周明心里知道父亲是国营厂的钳工，一辈子老实本分，对“个体户”这词儿打心眼里抵触。但他也明白，父亲是心疼他。
夜里，周明躺在床上，听着隔壁父母低声说话。
“他爹，要不让小明去厂里试试？临时工也是正经工作。”
“厂里现在效益不好，临时工一个月才二十块钱，还不够他自己花的。”
“那总不能让他天天摆摊吧？街坊该说咱家没教好孩子了。”
周明翻了个身，心里盘算着明天的生意，茶叶蛋的生意虽然小，但胜在稳定。如果能多找几个厂子摆摊，一天赚个十块八块不是问题。
等攒够了钱，他打算盘下胡同口那间倒闭的副食店，改造成小卖部。
天还没亮，周明又爬起来洗鸡蛋，这次他煮了五十个，还特意多放了一勺糖。母亲站在门口看了会儿，忽然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端出一碗热腾腾的粥“先吃点，别饿着肚子干活。”
接过粥，心里一暖“妈，您放心，我一定让咱家过上好日子。”母亲没说话，转身去叫周芳起床。
八点半，周明准时出现在纺织厂门口，今天的人比昨天还多，不到一小时，五十个蛋卖光了，数着钱，心里盘算：今天赚了两块五，加上昨天的四块五，已经七块了。
回家路上，周明听到胡同口几个大妈在嘀咕。
“听说了吗？周家那小子摆摊卖茶叶蛋呢。”
“可不是，昨天我家那口子还买了俩，说香得很。”
“个体户啊，啧啧，也不知道周家咋想的。”
没理会大妈们，径直回了家，他知道，闲话是免不了的，但只要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他不在乎，晚饭后，父亲忽然开口“小明，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摆摊。”
周明惊讶的一愣“爸，您不用去，我一个人就行。”
父亲摇了摇头“你妈说得对，摆摊不是长久之计。我跟你一起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周明心里一暖，点点头：“好，那咱爷俩一起干。”
第三天，周明和父亲一起出现在纺织厂门口，父亲负责收钱，周明夹蛋、舀汤，配合默契，工人们看到周明的父亲，纷纷打招呼：“周师傅，您也来帮忙了？”父亲笑笑：“是啊，孩子一个人忙不过来。”
中午，五十个蛋卖光，周明数着钱，心里盘算：今天赚了两块五，加上前两天的七块，已经九块五了。
父亲看着手里的钱，低声说“小明，这钱你留着，别乱花。”
周明点点头“爸，我知道。”
几天后，胡同里的闲话渐渐少了，街坊们开始主动跟周明打招呼：“小周，明儿给我留俩蛋，我孙子爱吃。”
“周家嫂子，你家小明真有出息，我家那小子要是有他一半能干就好了。”
母亲脸上的笑容多了，父亲也不再反对周明摆摊，周明心里知道，自己的努力正在一点点改变家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