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下午。
一则既在意料之中，又有着出人意料的告示，出现在厂区公告栏。
为解决191厂返城知青子弟就业问题，厂办决定成立小集体企业。
厂址位于厂区后方，荒废数年的六车间原址。
为起到模范带头作用。
首批加入小集体企业的人员，全部来自厂里各部门领导子女。
告示公布之前，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之所以说有些出人意料。
主要是因为两个人。
一个是乔跃进，另一个则是林卫东。
乔跃进是厂长乔大力的亲生儿子，理应和其他厂领导子女一并被调动小集体上班。
就连工程师徐文亮的儿子，工龄五年的徐国庆都被调走。
名单上唯独看不见乔跃进的名字。
虽说技术人员是厂里的宝贵财富，轻易不会调动。
乔跃进顶着技术员的头衔。
实际，连怎么最基本的技术都不懂。
反倒是林卫东，出现在名单当中。
191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屁大点事，当天就能传遍全厂。
林卫东父亲林满仓是王书记的战友，听说二人还一起上过战场。
一个是教导员，一个是营长。
关系必然铁得不能再铁。
加上林卫东为191厂研究出民品项目，不算功臣，也算是能人。
没想到。
王永民竟然将林卫东调到小集体上班。
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以身作则。
不得不说。
王永民真是大公无私。
“林卫东，你知道这是什么行径吗！！你这是向领导要权，你以为你是谁，一名刚入厂的青工，谁给你的权利抢班夺权！！”
周一早晨，每周一次的例行厂务会出了幺蛾子。
林卫东带着周向红，保卫科科长老冯的二丫头冯小红，一块进入会议室。
亲自向王永民递交了一份联名信。
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名字，内容很简单。
推举林卫东为小集体负责人，负责管理大家的生产和工作。
看到上面内容，人事科长赵国栋首先发难。
小集体确实要求组织架构。
但是谁当负责人，谁当二三把手。
轮不到这帮小崽子做主！
参加会议的其余厂领导大眼瞪小眼，表情比吃了黄连还要苦。
原因无他。
众人分别在联名信上，看到了自家子女的名字。
说多说少。
都是一身的麻烦。
“老董，这个林卫东搞什么鬼？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物资调动科吴科长压低声音道。
一旁的一车间董主任微微摇头。
他要是知道怎么回事，也不会一脸愁容。
这帮小兔崽子竟然搞起了突然袭击。
身为家长的他们，全都被蒙在鼓里。
林卫东不慌不忙道：“赵科长，我年纪小，胆子更小，抢班夺权四个字，我可担不起。”
“厂里的青工同志们信任我，愿意推举我当青年突击队队长，小集体负责人，我即便不想干，也不能当逃兵啊。”
191厂属于乔大力的天下。
林卫东想要有所作为，必然会处处受到乔大力掣肘。
毕竟，任何年代都不缺趋炎附势的小人。
乔大力一个眼神。
绝对会有大堆人出面找林卫东的麻烦。
反倒是小集体，新生事物没人看得起。
乔大力也未必愿意插手。
重启锣鼓另开张，换一个环境打天下。
相比于顾虑重重的中年人。
这帮没有结婚，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上少了些许父辈的顾虑。
多了老一辈缺乏的闯劲。
王永民表情复杂。
难怪林卫东主动申请调入小集体。
还以为林卫东高风亮节，主动为厂里腾岗位。
原来。
是要去小集体当头。
“老赵，既然青工们信赖林卫东，并且愿意听话的话，我看这件事情，可以答应。”
“你瞧瞧，年轻人就是年轻人，永远都是朝气蓬勃，富有创造力。”
“只需要厂里提供三个月的资金扶持，后续的各项费用，青工们会自己解决。”
“好啊，发挥主观能动性，自谋出路不等不靠，好！”
乔大力带头鼓掌。
心里不停地冷笑。
这帮毛都没长齐的小青年，简直是蠢到家了。
全国都在闹钱慌。
就连国有企业，都在面临财政拨款可能被削减的问题。
离开母厂财政扶持。
不出三天。
林卫东这个青年突击队长就要变成过街老鼠。
赵国栋这才想到，联名书的内容自己没看完。
看完后半段，赵国栋懵了。
其他人也懵了。
自负盈亏，三个月后不花厂里一分钱。
不但不要厂里提供资金。
还会从收益中，分出一部分上缴工厂。
前提是，给予小集体足够的自主权。
任何关于小集体的人事任命和工作安排。
必须有厂里一二三把手的共同签字。
除此之外。
小集体将会和正规厂家一样，下个月实施奖金制度。
“各位领导，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集体性质属于集体企业，既然是企业，自然也有一套规章制度和部门架构。”
说罢，冯小红马上从包里拿出一份报告。
声音清脆地读着上面的内容。
小集体属于工人集体制企业，经全体工人集体研究讨论。
推举林卫东为小集体负责人，周向红担任保卫科长，冯小红担任宣传科科长。
紧接着，会议里的气氛发生了变化。
不少人忍俊不禁，想要又不能笑。
好嘛。
难怪众人会推举林卫东当负责人。
人人有官做，不是科长就是主任。
赵国栋皮笑肉不笑地挖苦道：“老董，俗话说老子英雄儿好汉，你是车间主任，你儿子董抗美成了物资科科长，以后你们父子俩，算是平级了。”
车间主任老董气得吹胡子瞪眼。
简直是瞎胡闹。
徐文亮开口道：“冯家丫头，你先等等，你们都当官了，谁来当工人啊？”
“当然是后配到小集体的人了。”
周向红大大咧咧地说道：“我们这些人说是主任，科长，不过就是个称谓罢了，既没有编制，更不占国家的干部名额，这么做，是为了更好地管理小集体。”
“这么做，是为了将咱们厂的小集体和其他企业的小集体区分开，告诉外界和新来的职工，191厂从来不养闲人。”
“说得好。”
王永民面带满意之色。
胡乱封官许愿，虽然不成体统。
但如果从另外一个角度讲，又确实有这个必要。
连个基本的组织架构都没有。
且不说外人怎么看。
后续分配到小集体的工人必然会因为缺乏管理，变成一群无所事事的寄生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