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衡山七十二峰在月光下钩勒出连绵起伏的剪影。山涧清泉的叮咚声被金铁交鸣击碎,两道身影在青石坪上交错,剑光如银河倒泻,在岩壁上投射出斑驳光影。
岳不群手中长剑忽地挽出七朵剑花,紫霞真气灌注剑身,刃口竟泛起淡淡烟霞。
这是华山派嫡传的“太岳三青峰“,此刻在他手中使来,配合紫霞神功第三重境界,剑势如云海翻涌,每一朵剑花都暗藏三重力道。易华伟脚下青石应声而裂,却是被剑气余波扫过。
“看好了!”
岳不群长啸声中剑势突变,剑锋在半空划出北斗七星轨迹,正是“天罡北斗剑”的起手式。左足踏“天枢”位,右腕抖动间七道剑气竟同时激射而出,将易华伟周身要穴尽数笼罩。紫气氤氲中,岳不群眼中精芒暴涨,这一式已动用七成功力。
“铿!”
青铜剑出鞘的刹那,七点寒星在夜色中绽开。易华伟以剑脊画圆,竟用“破箭式“将飞射的剑鞘引向左侧古松。碗口粗的树干应声而断,断口处木纹如被烈火灼烧——紫霞真气的炽热属性显露无疑。
岳不群眼底掠过暗芒,身形忽然模糊。紫霞神功催动的“移形换影“让他瞬间出现在易华伟左侧,剑指如电点向肩贞穴。这一指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暗藏“朝阳一气剑“的剑意,指尖紫气凝若实质。
“师父小心了。“
易华伟突然旋身,剑锋贴着岳不群指尖划过,带起一串火星。这是独孤九剑“破气式”的变招,剑刃震颤频率竟与紫霞真气波动完美契合。岳不群只觉指尖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急忙缩手变招,袖中突然抖出三枚铁莲子。
“叮!叮!叮!“
青铜剑在月光下舞成光轮,铁莲子被尽数击飞,其中一枚深深嵌入石壁,竟在青岩上烙出焦黑痕迹。易华伟顺势使出一招“白虹贯日“,剑气如长虹经天,直指岳不群中宫。
“来得好!”
岳不群长笑一声,紫袍鼓荡如帆。脚踏八卦方位,手中长剑突然化作万千虚影,正是华山派镇山剑法“玉女十九剑”。剑光交织成网,每道剑影都带着紫霞真气的灼热,方圆三丈内的夜露瞬间蒸腾成雾。
易华伟鼻尖沁出汗珠。这十九道剑影虚实难辨,更麻烦的是剑气中蕴含的灼热气劲,正透过毛孔侵蚀经脉。他忽然闭目凝神,耳廓微动——这是将紫霞功催至“听风辨位“境界的征兆。
“第三虚,第七实,第十一…”
心中默数到第九声时,青铜剑突然刺向坤位。金铁交鸣声中,岳不群的真身显现,剑锋距他咽喉仅剩半寸。这位华山掌门鬓角渗出冷汗,方才若非及时侧头,束发金环已被挑落。
“好个破剑式!”
岳不群抚掌大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不过独孤九剑讲究有进无退,你方才为何收力三分?”
易华伟收剑行礼:“弟子怕剑气伤及师父……”
“放肆!”
岳不群突然厉喝,紫霞真气震得山岩簌簌落石。
“为师需要你相让?”
话音未落,他并指如剑直刺而出,这次竟用上了十成功力。指尖紫气暴涨三寸,隐隐显出龙形——正是紫霞神功第七重“紫龙探爪”!
易华伟瞳孔骤缩。这一指来得太快,指尖未至,灼热气劲已刺得面皮生疼。千钧一发之际,他本能地使出“破气式”终极变化,青铜剑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斜撩而上,剑锋与指劲相撞竟迸发金石之音。
“轰!“
气浪将二人同时震退。
岳不群连退七步,每步都在青石上留下寸许足印;易华伟则借势翻身落在松枝上,手中青铜剑已弯成弓形。月光下可见他虎口渗血,顺着剑柄滴落在松针间。
“师父的紫龙劲已臻化境。”易华伟抹去嘴角血丝:“弟子……”
“闭嘴!”
岳不群突然暴起,长剑化作流光直取易华伟丹田。这一剑完全舍弃防御,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剑锋过处,十丈松林齐腰而断,断面焦黑如遭雷击。
易华伟心中暗叹一声。
他清楚记得五年前那个雨夜,师父传授紫霞功时曾说:“华山九功,紫霞第一,需以至纯之心驾驭。”
此刻岳不群眼中跳动的紫芒,分明是真气逆冲的征兆。
“得罪了!“
青铜剑突然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玄奥轨迹。这是独孤九剑“离剑式”的奥义,剑身灌注的紫霞真气形成螺旋气劲,竟将岳不群的剑势带偏三寸。趁此空隙,易华伟脚踏“天罡步”欺身近前,双掌泛起玉色光泽——赫然是混元掌练至大成的表象!
“砰!”
双掌相交的瞬间,岳不群脸色剧变。他感到对方真气如长江大河般绵绵不绝,更可怕的是其中竟夹杂着丝丝寒意——这是将紫霞功阴阳调和至“水火既济”的境界才有的特征。
“你,…突破第八重了?”
岳不群嗓音嘶哑,嘴角溢出血丝。三十年来苦求不得的“霞举飞升”境界,此刻在弟子身上竟如呼吸般自然。
易华伟收掌急退:“半月前在后山寒潭练剑,偶然得之…”
话音未落,岳不群突然仰天长啸。啸声震得云海翻腾,惊起夜枭无数。手中长剑寸寸碎裂,紫袍无风自动,白发在月光下狂舞如银蛇。
“好!好!好!”
连说三个好字,岳不群突然并指如刀划破掌心。鲜血滴在碎石上竟冒出青烟,这是真气沸腾到极致的表现。“最后一招,让为师看看真正的霞举飞升!”
易华伟望着师父癫狂的模样,忽然想起入门那日。那时岳不群还是个温润如玉的中年剑,手把手教他写“侠“字时说:“武者如烛,既要照亮他人,亦需守护心火不灭。”
青铜剑发出悲鸣,剑身浮现蛛网般的裂纹。易华伟深吸口气,紫霞真气自丹田涌向奇经八脉,头顶竟凝出三花聚顶的异象。他缓缓摆出起手式,动作朴素如樵夫劈柴,却让岳不群神色大变——这是独孤九剑总诀“无招胜有招”的至境。
岳不群突然平静下来。折断半截残剑,以指代剑划出完美圆弧。月光在这一刻变得粘稠如水,方圆十丈的碎石违反常理地悬浮空中——紫霞功催动到极致,竟短暂扭曲了力场。
“伟儿,看仔细了。”
岳不群的声音突然变得温和:“这是为师融合紫霞功与玉女剑法自创的‘紫气东来’…”
残剑化作紫色流星,轨迹暗合二十八星宿方位。
易华伟眼中泛起紫芒,在他超凡的目力下,这一剑被分解成三百六十道气机流转。这一刻,他突然福至心灵,并指成剑点向岳不群腕间神门穴——那里正是所有气机的枢纽。
时间仿佛静止。
残剑在易华伟喉前三寸停驻,剑尖颤动不止。岳不群的手腕被弟子双指扣住,浑身真气如潮水退去。怔怔望着少年头顶尚未消散的三花聚顶,忽然老泪纵横。
“当年风师叔说…,独孤九剑需配以无求之心……”
岳不群踉跄后退,染血的紫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原来我始终参不透这个‘无’字“
易华伟突然跪地叩首:“若无师父十八年栽培,弟子纵得秘籍也是枉然!”
岳不群抚摸着弟子头顶,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想起那个清晨。当时那婴儿的眼神亮如星辰,如今这星辰已化作皓月,照亮整个华山派。
岳不群解下腰间掌门玉牌放在易华伟手心,转身走向云海深处,背影与雾气渐渐融合,一道叹息随风飘来: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江湖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
易华伟握紧尚带余温的玉牌,看着师父的背影,心下却是松了一口气,岳不群应该不会再练辟邪剑法了。
微微一笑,易华伟一掌推出,将地上留下的痕迹抹平,足尖轻点,朝房疾驰而去。
……………
月轮碾过苍黑的山脊,将碎银般的光斑洒在嶙峋怪石间。
易华伟踩着枯枝腐叶穿行于密林,忽听得西北方传来数声清越琴音。这琴声初时细若游丝,却在松涛声中劈开一道裂隙,铮然如裂帛。
足尖轻点青苔,身形如鹞子翻上老松。举目望去,三里外断崖处似有火光摇曳。
琴音渐次高昂,忽有箫声自东南方幽幽渗入。那箫声极柔,恍若春蚕吐丝,竟将肃杀琴韵裹上一层温软包浆。两种音律彼此追逐缠绕,惊起夜枭扑棱棱掠过残月。
易华伟喉头一甜,忙运紫霞功镇住翻涌气血。这琴箫合鸣暗含内力激荡,寻常人听来不过雅乐,于武者却是穿肠毒药。想起“清心普善咒”,指尖不自觉掐起子午诀,循着音律间隙向崖边掠去。
乱石滩上,三道剪影被月光拉得细长。抚琴老者十指枯瘦如鹰爪,七弦在他掌下竟迸出金戈之音;吹箫的中年文士广袖当风,玉箫尾端缀着的血玉坠子随音律摆荡;最奇的是那垂髫少女,赤足踏着节拍在石间起舞,腕间银铃却寂然无声。
“刘正风果然在此,那老头便是曲洋了!”
易华伟缩身岩缝,眼见曲非烟旋身时裙裾绽开墨莲,忽觉此景似曾相识——记得当初玉漱也曾这般赤足献舞,那日,易华伟酩酊大醉……
正当易华伟陷入回忆时,琴声陡转凄厉,似有百鬼夜哭。崖下深潭应声炸起丈许水柱,潭底沉睡的青铜剑匣被音波激得嗡嗡震颤。易华伟耳膜刺痛,惊觉方圆十丈的碎石皆随音律微微跳动——这是内力催至化境才有的“金石共鸣”!
琴弦震颤的余韵未消,箫声已如春溪般缠了上来。曲洋信手拨弄七弦,每根银弦都似悬着千钧重物,震得石台上细碎砂砾簌簌滚动。刘正风身形微晃,玉箫在月光下流转着温润光泽,箫孔间漏出的音律却暗藏剑气。两人足下半尺方圆的枯草无风自动,竟在音波激荡中碎成齑粉。
“爷爷的'沧海龙吟'又精进了!”
立在琴台旁的翠衫少女拍手轻笑,腕间银铃叮当,惊起数只夜枭。腰间缠着条乌金软鞭,鞭梢缀着的红宝石映着月光,在夜色里划出点点猩红。
易华伟缩身于三丈外的卧牛石后,指节扣进石缝,收敛声息。
琴音忽如惊雷裂空,震得他丹田气海微微翻腾,忙运起“紫霞功“将逆行的气血压下。瀑布轰鸣自东南方传来,却盖不住这穿云裂石的乐声,水雾被音波激得四散飘摇,在月光下凝成细碎银屑。
箫声陡转凄切,似秋雨打残荷。
刘正风广袖翻飞,脚下青岩竟现出蛛网般的裂痕。曲洋十指如勾,琴弦嗡鸣间带起罡风,将飘落的松针绞成绿雾。易华伟眯眼细看,见那七弦琴通体乌黑,琴尾焦痕宛然,正是魔教至宝“焦尾“。
“刘贤弟,你当真舍得下?”
曲洋突然开口,琴音却未断分毫。指尖在徵位重重一划,音波激得曲非烟鬓发散乱,少女跺脚嗔怪的模样倒让肃杀之气稍减。
刘正风玉箫离唇三寸,叹声混在余音里:“今夜过后,世间再无衡山刘三爷。”
箫管抵回唇畔时,乐声已带三分酒意,恍如竹林七贤醉后狂歌。
易华伟注意到他腰间佩剑镶着七颗翡翠,正是金盆洗手时本该碎去的掌门信物。
琴箫合奏忽如双剑交击,乐音凝成实质的罡气在石台上纵横切割。曲洋灰白须发根根竖起,玄衣鼓荡如帆,琴弦震颤间竟有火星迸溅。刘正风踏着“回风落雁步“绕琴疾走,每一步都暗合宫商角徵羽,青石板上脚印深达半寸。
音波在岩壁间折射叠加,竟将三丈外卧牛石震出细密裂纹。
“铮!”
宫弦应声而断,曲洋大笑震落松枝积雪:“痛快!三十年来未曾这般尽兴!”
刘正风玉箫指月,箫孔中竟淌出殷红血珠,面上却带着稚子般的欢愉:“此曲当题'笑傲江湖',可好?”
月光忽然大盛,浮云散尽处,月下少女模样清晰无比,杏眼琼鼻,嘴角天然微翘,左颊梨涡随着笑意忽深忽浅。她正摆弄着个鎏金香囊,纤指翻飞间,几缕青烟化作鹤形盘绕三人身侧。
“爷爷又耍赖!说好不用内力逼弦的。”
曲非烟忽然探身去抓断弦,乌金鞭梢扫过琴面,带起一串清越泛音。曲洋翻掌拍向孙女腕脉,却被她泥鳅般滑开,鞭影过处,三片落叶整齐地钉入岩缝。
刘正风拭去箫上血渍,苦笑道:“曲大哥的这个孙女,倒比我们这些老骨头更通透。”
话音未落,西北方忽传来夜枭啼叫,三长两短,穿林度水而至。曲非烟俏脸骤寒,反手将香囊收入袖中,鞭柄已握在掌心。
易华伟耳廓微动,听出五里外有七人踏着“蜻蜓点水“的轻功逼近。他屏息凝神,周身毛孔闭合,连体温都降至与山石无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