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宝琪看过曲辕犁后,站起身来,看着冬日的暖阳,带着金色的希望,温暖着大地,他真准备迎着暖阳,接着跑步。
这时吴老憨脸色凝重的朝尉迟宝琪小声说道:“家主,昨天我去田间,发现了蝗虫的踪迹。”
尉迟宝琪听到这话,眼露寒光,一字一顿的问道:“你确定?”
吴老憨被吓的瑟瑟发抖,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这位家主是上过战场的,“是,小老儿不敢欺瞒家主。”
尉迟宝琪心事重重的跑回骊山尉迟府。片刻功夫,尉迟宝琪骑马,朝着田间而去。
傍晚时分,尉迟宝琪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进入自己的书房。他双眼无神的望着房顶,心里却是苦涩的想着,《贞观政要》内记载的,“贞观二年,京师旱,蝗虫大起”来了。
“郎君,该用饭了。”春桃软糯的声音此时响起。
尉迟宝琪先是无意识的回答一声,“好。”然后脸上慢慢露出坚定之色,“春桃,磨墨,我要写奏疏。”
第二天,拂晓时分,长安的天空宛如一幅淡雅的山水画,深邃而宁静。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这份宁静。尉迟宝琪赶到太极宫门前,向金吾卫禀告,“我要入宫面圣,事情十万火急。”
等了一会儿,一个内侍匆匆跑了过来,“新丰县子,请。”
而此时的太极殿内,长孙无忌正言辞恳切的,请罢右仆射。要么说这长孙无忌宠冠贞观朝呢,这智慧、这为人,有功但不傲,还是兢兢业业办着自己的差事,而且知进退,哪个皇帝会不喜欢?
刚刚议完长孙无忌的事情,张阿难看着门外的小内侍一幅焦急的神情,微微皱了下眉头,朝着李二陛下的位置行了一礼,便绕着太极殿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张阿难面色凝重的走进朝堂,他朝李二陛下大礼参拜后,朗声说道:“禀圣人,新丰县子有奏,十万火急。”
李二陛下微微皱了下眉头,开口吩咐道:“宣。”
“宣新丰县子,尉迟宝琪,进殿面圣。”
尉迟宝琪神情肃穆,一脸疲惫的走进太极殿。他走到太极殿中央,大礼参拜后,双手举起一道奏疏,朗声说道:“臣,新丰县子,尉迟宝琪,有奏。”
众位朝臣,看着太极殿中央的那道挺拔身影。只见尉迟宝琪身穿县子朝服,目视前方,但眼睛内的血丝,却让人看着心疼。
李二陛下接过张阿难递过来的奏疏,入眼便是三个大字,《治蝗疏》。李二陛下连奏疏都没有翻看,反而是猛然抬起双眼,目光炯炯的望向尉迟宝琪,“新丰县子,到底发生何事?”
“禀圣人。昨日清晨,臣从吴庄村里正口中得知,田间出现蝗虫。臣不敢懈怠,于昨日一天,查看长安周围,发现田间,全部出现蝗虫踪迹。故上《治蝗疏》,请圣人御览。”
“蝗乃天灾,非人力所及,宜修德以禳之。”这时一道声音传来。
尉迟宝琪眉头紧锁,朝着声音方向望去,入眼便是一位身穿华贵官服,衣冠楚楚且眉清目秀、丰神俊朗的中年男子。尉迟宝琪不禁问道:“敢问阁下,何人?”
“范阳卢氏,卢世矩。”
卢世矩出身卢氏三房,为卢昶后裔。他在史书中,仅一个名字。但和他同样出身卢氏三房的卢挺,却有一个好儿子,就是卢怀慎。卢怀慎,景云元年(公元710年)为兵部侍郎,后改任黄门侍郎,封渔阳县伯;开元元年(公元713年)卢怀慎为宰相,授为担任同中书门下三品。后又兼任吏部尚书。
卢怀慎虽然艰苦朴素,当官也特别地清廉,但在史书中却留下“伴食宰相”这一称谓。而且在唐玄宗时期,山东也发生蝗灾,名相姚崇力主扑杀蝗虫,但另一位宰相卢怀慎却反对捕杀蝗虫,他说蝗虫是天灾,非人力所能制服,而且杀之过多,有伤天和。
尉迟宝琪这是找到卢怀慎反对捕杀蝗虫的根了呀。
“听您这话,蝗灾便不治了?那长安的百姓如何安置?百姓缺粮,就会有许多人卖儿卖女以换取衣粮,又该如何?这个后果,是你轻飘飘一句话,就能承担吗?”尉迟宝琪含怒,大声喝问道。
此时魏征,一脸严肃的走出了队列,他朝着李二陛下躬身行了一礼,然后斩钉截铁的说道:“臣,力主治蝗。”
李二陛下翻开了尉迟宝琪的奏疏,上面记载着尉迟宝琪昨夜努力回想古代灭蝗最有效的办法,“夜火埋坑法”。
夜火埋坑法,是名相姚崇的治蝗办法,就是夜间焚火,在旁边挖一个坑,一边焚烧一边埋,蝗虫就可以灭尽。并且在后面写上了极具说服力的解释:首先,蝗虫畏惧人的,容易驱除;其次,各田都有主的,使他们自己救护自己的庄稼,一定很卖力;最后,除蝗是正常的,如果除蝗而没能灭尽的,那只是人们没有卖力罢了。
李二陛下在翻阅尉迟宝琪奏疏的时候,卢世矩又跳了出来,洋洋洒洒一大堆话。尉迟宝琪学习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可以听懂了这些官员话中的意思。卢世矩其实就是说,蝗灾是天灾,所谓天灾就不是人力所能治服的,那天灾意味着天的警告。皇帝应该修德,应该自我反省一下你哪儿做错了让天这么惩罚你,你怎么可以舍本逐末去捕杀蝗虫呢?你这样越捕蝗虫就会越多的,因为你没有领会上天的意思。
古代的大臣,动不动就抬出儒家的“天人感应论”,问题是一个没解决,反正就是劝谏皇帝要修德。修什么德呢?还是他们口中的那些德行。这是古代大臣劝谏皇帝的一种很经典的方式。
根据古代的天人感应理论,天灾是对应着人世的,如果上天将灾就说明人世不修,那这个时候有蝗虫了,就说明皇帝做了什么错事了。
李二陛下听着卢世矩的话,脸色铁青,目露凶光。我需要修什么德?现在才贞观二年,我放归宫女,且出现了曲辕犁这种神器,我还要修德?这卢世矩,借题发挥,应该是重提玄武门旧事呀。
李二陛下望向卢世矩的目光,慢慢变得无比凶狠,但仅仅一瞬,李二陛下便恢复了平静。只是他微微上扬的嘴角,露出的不是微笑,而是一种隐晦的狰狞冷笑。
见魏征出列同意治蝗,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也赶忙出列,痛陈蝗虫危害,同意治蝗。
下午时分,李二陛下不愿意看到的场面,如约而至。古人对天人感应之说,很是笃定,认为所有灾祸都是上天发怒降下的惩罚,源于王道不行;此时,又恰逢“玄武门之变”过去不久,李二陛下杀兄建成、弟元吉在前,逼迫李渊退位在后,留下了永远无法回避的污点。于是整个长安城内,人心惶惶,朝野上下一部分人认为,此次蝗灾与“玄武门之变”有很大关系。
李二陛下也没太好的办法,他也不能堵住天下的悠悠之口,但一些人和家族,都已经上了李二陛下心中的小本本上了。
从尉迟宝琪上了那封奏疏后,朝廷开始从各地征调粮食,来充实关中的粮仓。每天官道上,运粮的车是络绎不绝。
《资治通鉴》记载,贞观元年关中饥,二年天下蝗,三年大水。接连三年的灾荒,导致老百姓背井离乡,东西求食,或卖儿卖女,以求生路,民生几近崩溃的边缘。
贞观元年因为曲辕犁的出现,大大缓解了关中的饥荒,至少关中没有出现百姓背井离乡的情况。
各武勋家族、关中贵族也纷纷展现出家族的底蕴,从益州(汉中平原)、洛阳等地运粮回长安。尤其是洛阳,这个位于南北大运河的中心,自隋炀帝开通大运河后,一切往来物资皆集中在洛阳。作为唐朝联通南北、东西重要枢纽的洛阳,在这段时间里,无数的运粮船,运往洛阳;而洛阳和长安的官道上,被运粮人员的艰辛和汗水铺满。
在人们都积极为应对蝗灾做准备的同时,关中道的很多州、县官员,却纷纷向尚书省发了奏疏,他们一致认为:蝗灾是天灾,不是人力可以扑灭的,这是上天示警,需要圣人修德。又是“天人感应论”,但这个逻辑放在贞观年间是完全成立的,也显得有理有据,且得到了很多的认可。
李二陛下马上下旨申斥:如果蝗灾和道德有关系,那按照你们这个逻辑,如果说哪个地方的刺史、县令道德好的话,蝗虫应该越过他的治下,到别处去,不会伤害你们治下的百姓。李二陛下拿着皇权又拿着道德这两根大棒,敲打这些州、府官员,并派出了御史,全力监察官员治蝗。
三月,蝗灾来临。虽然经过尉迟宝琪的提醒,也做了大量的前期准备工作,但这次蝗灾,实在是太大了。整个关中地区,基本全部遭灾。
很多人就说了,既然知道了有蝗灾,那就先不种粮食,等蝗灾过后,再种不行吗?这里,我们必须考虑到古代那落后的生产力,为了赶农时,农民是肯定会先种粮食的;还有,这次蝗灾主要是对小麦危害极大。
小麦、稻米、豆类等,这些都是古代主要的粮食作物。而且,在古代,小麦种植时间一般是在农历十月或十一月。这是因为古代农民主要以农历来判断气候,十月或十一月的天气比较适宜小麦的生长。翌年五月份底至六月份初为收获时间。二月份下旬至三月份上旬,正是小麦的返青期。
尉迟宝琪站在田间,看着远处那遮天蔽日的乌云,其所过之处,勃勃生机的绿色,瞬间化为荒芜。随着蝗灾的来临,粮食短缺的问题接踵而至,饥荒的阴影笼罩着关中大地。
尉迟宝琪从正月上朝后,被李二陛下任命为司农寺丞,从六品上官职。专门管理太仓署内的粮食储备和救灾发放。
这段时间,尉迟宝琪是勤勤恳恳的办差。他在心里也责怪自己,为什么不能再早点想起,贞观二年有蝗灾这样的大事?可惜尉迟宝琪是人,他不是电脑,只要搜一搜,他就能知道很多事。尉迟宝琪脑海中的历史,也是需要有一定条件激发,他才能想起来的。
治蝗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李二陛下的大秀,也拉开了帷幕。《贞观政要》记载:太宗入苑视禾,见蝗虫,掇数枚而咒曰:“人以谷为命,而汝食之,是害于百姓。百姓有过,在予一人,尔其有灵,但当蚀我心,无害百姓。”将吞之,左右遽谏曰:“恐成疾,不可。”太宗曰:“所冀移灾朕躬,何疾之避?”遂吞之。
李二陛下为百姓生吃蝗虫,他是古代记载第一位吃蝗虫的皇帝。但尉迟宝琪知道这个消息后,不由得撇了撇嘴。皇帝的身体是国本,他用膳都有专人试菜,何况从没吃过的东西敢入皇帝之口?肯定私底下肯定试过无数次了,这东西没毒。
甚至选择的地方是皇家林苑,体察民情不应到民间的田间地头吗,到皇家林苑算怎么一回事?何况尉迟宝琪得到的消息,李二陛下是在房玄龄、魏徵等人陪伴下,前往皇家林苑查看农作物的损失情况。随行人员,为什么没有关陇集团出身的长孙无忌等人呢?还不是房玄龄、魏徵等人门第不高,只能陪着他作戏。
蝗虫本身无毒,这是在散居情况下的蝗虫。但在高密度的刺激下(就像现在的蝗灾情况),群居的蝗虫在受到攻击时会将无毒的苯乙腈转化为剧毒化合物氢氰酸。所以群居的蝗虫,尤其是在受到攻击时,它们可能会产生毒素,此时的蝗虫不宜食用。
李二陛下的大秀表演完后,《贞观政要》记载:自是蝗不复成灾。是因为李二陛下的所作所为感动了上天吗?不,是因为关中下起了漂泊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