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诶?”
陆鸣疑惑。
“你说你们是姐妹——可是为什么她姓叶,你姓李啊?”
“她跟爸爸姓,我跟外婆姓。”
李慕然眼睑低垂。
“至于为什么……这也是我家私事。”
陆鸣了然,点点头,不再追问。
毕竟对他而言,当务之急,还是先把陆家这边的事搞清楚,挺过去再说。
李慕然却是喃喃自语起来。
“我姐很厉害,读书比我强,会弹钢琴,唱歌又好听,现在还考上了一个不错的大学……不像我,脑子笨,高中毕业就只能回来学手艺了……”
“每个人擅长的不一样嘛。”谢慧兰轻声安慰道,“跟你外婆学好手艺,照样也可以赚很多钱啊!”
李慕然抬头,看看谢慧兰,须臾,嘴角上扬。
“阿姨说的是——不过我家的蛊术,倒不是为了赚钱,只是想着手艺得有个传承……如果图钱,我外婆早搬进城了;那里老板多,需要我们这门的客户也更多。”
“也是,城里的老板们天天勾心斗角的,哈哈哈。”
谢慧兰拍手,笑得前仰后合,话锋忽又一转。
“鸣鸣,你以后毕业了,想不想也去当老板啊?”
“……我学外语的,出来了岗位少,基本只是去外企打工的命。”
陆鸣耸耸肩,闲得无聊,也试图拿话头加入闲聊。
“李慕然她姐姐那个专业才吃香,搞好了就是人上人……”
“哟,你还挺关注我姐的嘛!”
李慕然两眼放光。
“你是不是喜欢她?”
陆鸣没想到李慕然这么直球,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这丫头问的——他说喜欢也不是,说不喜欢也不是。
见陆鸣支支吾吾的样子,李慕然心里也有了数。
她眼珠转了转,收过手机,打了个视频。
视频立刻接通,陆鸣还没反应过来,李慕然一个闪身就坐在他身旁。
“姐,你看,你高中同学~”
“我靠,你干嘛!”
陆鸣心脏骤停,浑身细胞几乎都在尖锐爆鸣。
他忙要逃开,却被李慕然按住——明明李慕然只用一只手,只按着他一只肩膀,没成想少女气力极大,竟按得陆鸣稳稳当当,起身不得。
电话另一头,叶思然头发蓬松,本是睡眼惺忪。看清妹妹按住的是谁,她也打了个激灵,慌要挂掉,但对上妹妹意味深长的眼神,也只好住手。
空气似乎凝滞了,令人难堪的数秒沉默后,还是叶思然先开口。
“陆鸣,你……跑我老家干嘛?”
“那什么,我——我家遇上点事,就跟着亲戚来请你外婆做点法事……”
陆鸣死死低着头,声音嗡嗡的,压根不敢直面前女友审讯般的眼神。
叶思然闻言,怔色,下意识问。
“你家遇上什么事了?”
但话说出口,她又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分手。
叶思然俏脸微红,干咳一声,气势又蔫下去。
“算了,能去找我外婆,还能是什么事……你……嗯……小心点……”
千言万语堵在喉头,让叶思然吞吞吐吐的。
好一阵,她才焦躁地摩挲双手。
“……咱俩相识一场,照顾点我妹。”
说罢,叶思然赶紧挂掉电话,独留陆鸣在这头面红耳赤,以及李慕然憋笑不止。
“你俩这反应——看来不止你喜欢她这么简单——有故事,绝对有故事!”
“我和你姐的故事,也是不能告诉你的私事。”
虽然已经知道瞒不住,可陆鸣还在做着最后的倔强。
李慕然吐舌,冲陆鸣做个鬼脸,回到自己的位置,但脸上的姨母笑已经彻底收不住了。
好在李蛊婆这时探进头来,叫了陆鸣一声。
“小陆,过来,我给你说点事。”
陆鸣弹射起步,逃命似的过去。
……
……
……
李蛊婆领着陆鸣在老宅里穿梭,直到一间昏暗的厢房,还不时回头,确保没有人跟来。
厢房里阴冷不堪,弥漫着药草气息,摆满了大小各异的密封陶罐,仔细聆听,陶罐中还有窸窸窣窣的虫吟蛙叫。想来此处正是李蛊婆养蛊的地方。
“小陆,我问你。”李蛊婆正色,“你家老辈,有没有告诉你当年陆家和江家的约定究竟何事?”
“从没告诉我……我猜,他们是怕我知道了,就会逃跑吧?”
“很聪明嘛。”
李蛊婆神情凝重,打开一个罐子,从中拿出一串手珠。
“这个你戴上,我刚刚用蛊虫下了咒,可以先将就用用,护你周全——不过如果有条件,你最好还是找个正规的寺庙道观,请开过光的真法宝——蛊术毕竟阴邪,不是长久计策。”
手珠是木制的,隐隐散着檀香,其上又有些浅浅的压痕。仔细观察,似乎是曾有一条硕长的蜈蚣盘桓其上,紧紧缠绕勒压,从而将蜈蚣的身纹压印其上。
陆鸣戴上手珠,一股莫名的安定感也涌上心头,让他感觉舒畅不少。
“跑,是肯定不能跑的;你陆家碰上的是鬼催债,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所以这事必须得有人顶上,挺身出来去履约,和江家搭线。但是——”
李蛊婆顿了顿,直勾勾地盯着陆鸣。
“你陆家和他们江家的约定,是婚约。”
“什么?!”
虽然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性,但陆鸣先前只当是自己这小处男想象力过于丰富了,所以更多猜测的还是一直盯着他的江老爷想吸取他的寿元阳气,甚至干脆杀了他借尸还魂之类的。
眼下李蛊婆这么一说,陆鸣突又回想起昨天大爷得知自己恢复单身后那古怪的庆幸,以及他们召集陆家人回老家的消息里,对于“儿子”的强调。
怪不得……其实迹象早就有了,只是他忽略了这点细节而已。
这算是什么,变相卖子抵债?
陆鸣心中恶寒,李蛊婆亦接着说出往事。
“按照陆忠耀给我写的信里讲的,当年你家和江家是世交。你家掌着田庄,祖宅也在陆家堡;而江家主营绸缎,家宅也在城中。”
“两家有一代人曾指腹为婚。只是不幸那江家小姐待嫁闺中的时候,城里突然闹了白莲教,而江家又不巧得罪了他们。于是江家上下几十口人,除了外地任官的长房老大,还有几户碰巧在外跑商的子孙,其他人都被乱兵杀了。”
“那白莲教的法子歹毒得很,不仅灭了江家泄愤,还把他们一家冤魂拘养起来,作为阴兵差遣……直到城里这支白莲教被镇压,江家的怨鬼才得到解脱;可惜受妖法荼毒,江家怨鬼也永世不得超生,只能滞留枉死城……要说有什么幸运的,也就是他家幸存的后人都发展得不错,所以他们受的香火供奉也好吧?”
和陆家能有指腹为婚的交情,香火供奉得很好,又是一群猛鬼……大概也是因为如此,太爷才会找江家求助还高利贷吧?
陆鸣了然,继续提出疑问。
“那么为什么江家得要陆家履行了婚约才肯出钱呢?我寻思他们也可以就当直接借给我们家的,让我们家后世子孙慢慢还啊?”
“这个……陆忠耀也没说是为什么——不过我自己分析嘛,可能有两个原因。”
李蛊婆双手抱在胸前。
“一来,人死之后,三魂只留人魂,更难抑制七魄,情绪和生前的执念也就更为强烈。他们或许惦记着当年指定嫁给你家的女儿没嫁出去,所以趁着这个由头,就有了这个要求。”
“二来,旧社会的女儿通常不会进族谱,很难在自家祠堂里吃供奉,得在夫家。他江家后人很有可能祭祀的时候,就把自己这没出嫁的亲戚给忘了。所以江家怨鬼也可能想借着这个由头,让女儿能有个供奉。”
李蛊婆分析完,陆鸣不由得叹息。
“唉,封建社会害死人啊……几百年了,苦了死人,现在还要害活人……”
“的确害人——但既然撞上了,躲不开,你也只能想办法对付。”
李蛊婆亦是感慨。
“你是读书人,模样也周正,气质也潇洒,那个年代的老鬼们最喜欢你这种后生了,估计今晚在你家选亲,选的就会是你——所以这串手珠我也提前拿给你。”
“那,要是没选中我呢?”陆鸣又有一丝侥幸。
“废话,没选中的话你就把手珠还给我,我给你那个倒霉亲戚去。”
李蛊婆恢复严肃神态,摇摇手指。
“对了,我刚刚告诉你的东西,你回去也别声张,等你家老辈自己坦白,不然这事可能办不下去,懂吧?”
“我懂我懂。”
知道来龙去脉,陆鸣更不可能声张了——他还指望江家能另外找个女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