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这是……这是……”
高诚嘴唇颤抖，脸色发白，不顾仪态的双手撑在桌上，俯瞰的姿态盯着王庆瑞。
王庆瑞皱起眉头，“你是个军人，更是个连长，看不懂吗？”
“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能克服吗？”王庆瑞的愤怒早就在师部会议室内被消磨了，此刻他平静的说着话。
“克服不了，这叫我怎么克服？我能克服吗？”
“克服不了也得克服，你以为菜市场讨价还价呢？”
高诚哆哆嗦嗦的掏出一盒烟，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他的精气神彻底被抽离了。
自顾自的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不言语。
王庆瑞给高诚沉默的时间。
他闭上眼睛等待着。
高诚不一样，他的背景不一样。
所以特意的叫来谈话，这是个特别护犊子的连长，不能像上次一样，让他直接闯入师部去。
他是真敢做，也真敢去做。
高诚重重的吐出一口气，“能克服。”
“所有退伍的兵都要落到实处，他们退伍后的安置费，户口的落实，有些老兵的工作问题，你做个汇报上来。”
“师部说了，不能寒了战士的心。”
高诚笑道：“能留下就不寒心了。”
王庆瑞没有理会，“一个月的时间，最好举行一个送别仪式。”
高诚又笑了，他的每次发笑都带着痛苦，总不能在团长办公室哭着撒泼吧。
“我能退伍吗？”高诚抬起头问道。
王庆瑞平静的盯着高诚，嘴唇动了动，眉宇间酝酿着愤怒。
“滚出去！”
——
——
“连长啥事啊？”
连部办公室内，史今一脸好奇的问道。
因为高诚的脸色很差。
在史今面前，他的情绪不想隐藏着。
“你收拾一下，三天后去坦克连一排。”
史今一怔，旋即露出大白牙，“这么快就让我走啊。”
“也好，反正也很近，有时间过来串门。”
“这是名单，你们班的。”
史今好奇接过手随口问道：“什么名单啊。”
“退伍名单。”
史今双手一僵，放下了文件，抬起头看着高诚，“要走的人多吗？甘小宁走吗？白铁军走吗？”
“你不认识字吗？”高诚的愤怒爆发了。
史今低着头翻开，上面只有一个名单，“王虎。”
在封于修来三班之前，垫底的是白铁军，倒数第二的就是王虎。
现在白铁军表现出了成绩。
倒数第一变成了王虎。
钢七连的排名是稳定的，你是倒数第一想要往上表现成绩，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你在努力，所有人都在拼命努力。
就是为了把身后的人拉开距离。
成才就是受不了重压，从全连第一射击手掉到了第三。
这就是现实，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你。
只会更艰苦。
史今点了点头，“我去说。”
“不用说，我相信我的兵不会有情绪问题，我们要做好的就是他们退伍后的生活保障，确保退伍费发到每个人手中，却被年限的兵可以有工作。”
“三天后，在大食堂，开个送别会。”
史今点了点头，心情低落，“那连长我先出去了。”
“史今啊，如果……我说如果啊，有一天钢七连解散了，你会怎么想？”
史今脸色骤然变成了惨白色，全身开始颤抖，眼眶泛红盯着高诚，“连长……”
他的声音都开始了发抖。
高诚愣了愣笑道：“你小子，好话坏话都听不出来，这么大的一个连队怎么可能解散了呢，想想都不可能啊，我就问问如果……行了你去吧，我还有文件要处理。”
史今露出笑容走了出去。
砰！
房门被关上。
高诚的笑容变成了痛苦，他怔怔的看着窗外。
右手点了一根烟怎么都觉得不得劲。
看着看着全身肩膀抖动了起来。
“呜呜呜呜……”
这个从来就骄傲的钢七连连长，此刻哭的跟个泪人一样。
捂着嘴巴嚎啕大哭了起来。
——
史今回到了三班，所有人都悠闲的吹着风。
伍六一翻着手中的武侠书看的津津有味。
白铁军依旧低着头擦皮鞋。
甘小宁抽着烟笑眯眯的闲谈。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史今笑的很开心，“三天后，连部决定在大食堂开个聚会，听说司务长采购了好多好吃的，那啤酒啊一卡车一卡车的往里拉。”
白铁军猛然放下手中的皮鞋，砸吧嘴巴，“太好了，最近就喜欢吃点油腻的，天天那些菜，嘴里很淡了。”
甘小宁附和笑道：“看来连部是觉得我们最近被整顿的太苦了，打算改善伙食慰问慰问我们。”
平时都不怎么激动的伍六一放下了书。
“还有件事，也是三天后，我要去坦克连一排啦。”史今露出笑容宣布道。
风把室内的活跃气氛瞬间吹没了。
整个宿舍陷入了死寂。
——
——
经过昨晚的打屁股行为，李萱萱再也没有在半夜爬过窗户了。
封于修的心也彻底的安定了下来。
他现在只想赶紧结束一个月的期限，回到钢七连找回自己锻炼的节奏。
一个女的都能跟自己比划两下了。
太紧迫了。
结束了一天的训练，说是训练。
对于自己来说刚刚算是热身状态，每次训练他都亲自带着这群高材生军官。
他们的怨念纷纷变成了佩服。
封于修跑的比他们更快，俯卧撑也比他们更多更快。
原本他们以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他们眼前完成了。
强烈的攀比心下，他们的动力也就来了。
“许三多，晚上有个技术讲课，参谋让你也来参加。”
封于修点了点头，“是。”
他是看出来了不仅要训练这些高材生，而且还要听他们的讲课。
在体能跟射击上，自己是强项。
可对于讲课，人家势必要领先自己好几个层次。
毕竟都是受到正统训练的高材生，能够从陆军学院毕业的军官。
夜晚，封于修吃完饭去的很早。
他现在防止被找茬的意识很强烈。
万一去晚了，被当成典型怎么办？
反正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了，越低调越好。
师部的机关会议室很大，足够容纳几百人。
封于修坐在了最后面靠墙的位置，甚至把窗帘盖在了身上。
他从刚刚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投影屏幕上的题目。
“机械现代化与传统战术的验算设计。”
这玩意是指挥系的学习范畴。
对于他来说现在听过于早了。
他只是一个刚刚入伍一年的列兵。
上进也不是今晚的会议可以脱胎换骨的。
陆陆续续的军官走了进来，认识的坐在一起，很快就坐满了几百个人。
封于修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让我们欢迎陆军学院指挥系杰出者，李萱萱上尉给我们讲课！”
封于修眼皮抖了抖，整个人都不好了。
睁开眼睛瞥了一眼，李萱萱穿的正式的军服，比常服更加有气质。
目光灵动的看向参谋长。
顿时，这份英姿飒爽的美丽面孔吸引了这些年轻军官的目光。
放在任何一个地方，李萱萱身上的这股气质跟容貌都是校花级别的。
哪怕放在全军都是军花佳丽。
尤其是她一米七二的身高，搭配着军服，双腿笔直修长。
“好漂亮的上尉，我怎么以前没有听说过？”
“不知道啊，好像最近才来的，师部以前没这个人。”
“嘿嘿，等讲课结束了去搭讪搭讪，说不定能促成美好的因缘呐。”
“得了吧，这么年轻的上尉，你高攀不上的。”
参谋长露出笑容坐在最上面的桌子后，“接下来就由李萱萱上尉给你们讲述一下现代化战术的验算设计，欢迎！”
这些军官恨不得把自己的双手拍断，纷纷正襟危坐表现出属于他们的从容跟优雅。
唯独封于修继续闭上眼睛，只要不烦他，什么事都好说。
李萱萱敬了一个军礼，站在高台上左右扫射。
突然，她的身体一顿，目光中出现了一个身穿常服的列兵。
那个小子丑陋的嘴脸就这么强行的闯入她的眼皮下。
只是微微顿了顿，李萱萱继续转身扫过，旋即拿起棍子开始讲述课程。
随着时间的推入，所有军官从一开始的看好戏，到了最后变成了凝重。
他们发现眼前这个好看的上尉并不是花架子，每一个数据，每一个步骤都是对于现代化战术的最极致的研究。
他们之前的战术想法被彻底的改变。
除了……
闭着眼睛躲在窗帘后的封于修。
他实在是听不懂这些数据啊什么的。
就好像听天书一样的晦涩难捱。
“好，接下来有什么问题吗？”李萱萱口渴喝了一杯水问道。
“我我我我！”
年轻的军官谁也让谁，纷纷都想在眼前这个有趣的女军官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智慧跟领悟。
李萱萱不苟言笑，点了点头随便指了一个。
一个脸色激动的军官站起身问了一个稍微难度的问题。
李萱萱微微想了想便干脆的回答了出来。
另一个上尉军官站起身，问完了问题后，露出笑容，“能方便问个私人的问题吗？”
李萱萱为难的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参谋长。
参谋长微微一笑，这些都是毕业的高材生，暂时没有下基层连队，一个个都心高气傲，并没有适应部队严肃的节奏。
“问，你们这些年轻人就应该畅所欲言嘛。”
“那好，李教官，你有对象吗？”
顿时，还略微嘈杂的声音变成了安静。
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李萱萱。
李萱萱怔了怔，并没有理解这是什么问题。
这是部队，虽然他们都是刚刚毕业不久的军官。
怎么能问出这么一个问题呢。
“哎呀年轻人啊，真是不错。”参谋长站起身笑眯眯的走了出去。
他把更多的时间都留给这些年轻人。
都是英年才俊，能有相同的志趣也是挺好的。
“没有。”李萱萱老实的说道，“这次讲课结束了，多谢大家的聆听，解散。”
很快，一群军官围了上来，“李教官我们还有几个问题……能给你写信吗？你的传呼机号是多少啊？”
封于修在解散两个字出来的瞬间，就靠着墙壁走。
这些都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
还留着学校的思维方式，看来让自己留下来训练也是师部没有什么人愿意教他们。
叽叽喳喳的。
李萱萱被问的烦了，站在高处眼巴巴的看向四周。
他在找那个小子。
突然间看见了鬼鬼祟祟往外走的封于修。
“站住，小子你站住！……麻烦让让谢谢……让开点路多谢了。”
李萱萱在一众军官错愕的目光中追了上去，堵在封于修面前。
封于修充满了怒气。
这么多人，明眼人都知道是问她问题的，现在把自己堵在门口。
这不是诚心给自己找事吗？
“小子，我还没有准备好，等我准备好几天，你给我等着。”
说完李萱萱赶紧就走。
喊出封于修是她的脱身计划。
这些人烦人死了。
封于修也想明白了李萱萱的想法。
目光往后一扫，那些不善的目光都充斥着他。
主要他只是一个列兵。
本身就是不合理能够待在这里的。
“那个兵，站住！”
第二个问问题的上尉冷冰冰的走上前，“哪里来的？谁允许你坐在干部会议中的？叫什么名字？那个连队的？”
封于修瞥了一眼。
“哟，这谁啊，口气这么大，还干部会议中，真把自己当个干部了？”
一道阴阳怪气伴随着人群涌入了过来。
封于修听着声音熟悉。
目光一扫，来人整整齐齐的二十八个。
正是被自己训练了半个月的那群军官。
“教官，您先走，这货我们料理了。”
封于修没有说话也没有反驳转身离开了。
真是麻烦，这群人也是麻烦。
也不知道师部要这么一群公子哥干什么。
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成为高诚那样的指挥级别的连长，没个七八年是下不来的。
“你谁啊？”上尉军官看着这群脸色焦黑的问道。
“我谁也不是，你是不是不服气？有本事现在出去操场上单练？”
他语气顿了顿，转身就走了。
大多数人都是看好戏的，对面二十几个都是一个肤色的，明显就是一起的。
万一真的惹毛了打起来，吃亏的是他。
不过李萱萱这个名字被这些军官深深的记住了。
以后必然是少不了的殷勤的。
封于修觉得牙疼，为什么最近都能碰到这个二愣子。
谁家正常的人动不动就爬三楼扒窗户的。
“小子，我又来啦！”
那道声音伴随着新奇的兴奋从他的后背靠近。
伴随着破空的风声。
又是先出脚的。
封于修脸上的肌肉开始了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