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的声带在黎明时分开始结晶化。
我们蜷缩在音乐教室的三角钢琴内部,她的每次呼吸都会震落碳酸钙碎屑。
这些晶体在琴弦上弹跳,竟自动演奏出《荒城之月》的变调旋律。
当第七个音符响起时,我的耳道突然增生出纤毛结构,像水螅触手般捕捉着空气中的振动频率。
“别听......“
顾晚用贝化的食指在谱架上刻字,珊瑚粉末拼出警告:
「音波具象化」
她的喉结部位突然凸起环状肉瘤,震动时发出与钢琴完全共鸣的次声波。
教室门缝渗入银灰色雾气,雾气中悬浮着无数八分音符状的浮游生物。
当它们附着在谱架上的《月光》曲谱时,那些五线谱突然活了过来,蝌蚪音符扭动着爬下纸张,在琴键上汇聚成粘稠的音符池。
我突然想起父亲渔船上的声呐显示屏——此刻钢琴内部的结构正呈现出相似的声纹图谱。
低音区的铜弦正在退化成鮟鱇鱼的发光触须,而高音区的钢弦则变异成琴钢丝蠕虫,它们首尾相衔组成驻波环,啃食着檀木音板。
“找到A4键!“
顾晚的声带晶体突然炸裂,喷出的碎屑在空气中形成共振腔。
我摸索着琴键,发现中央C键下方第三颗白键正分泌着深海热泉特有的硫化物气味。
当指尖触及的瞬间,整架钢琴突然生物化震颤,铸铁骨架传出抹香鲸求偶般的低频脉冲。
教室后墙的贝多芬画像突然融化,油彩汇聚成张雨婷的面孔。
她的耳垂延长成音叉形状,开合的嘴唇间飞出群微型直升机,每架旋翼都是缩小版的螺旋图腾。
当它们俯冲时,我的左耳纤毛触手突然暴长,将一架直升机绞碎成微分音程的粉末。
“那是声波定位器!“
顾晚用珊瑚化的牙齿咬断我耳边的变异组织。
她的血液滴落在音槌上,麂皮槌头立即增生出听觉毛细胞,将周围声波转化为生物电信号。
我突然意识到整间教室正在形成巨大的耳蜗结构。
玻璃窗上的霜花排列成基底膜纹路,吊灯的铁链退化为前庭阶的螺旋韧带。
当张雨婷的嘴唇发出440Hz标准音时,所有物体表面都泛起柯尔莫哥洛夫湍流般的波纹。
“弹这个!“
顾晚将结晶化的喉骨按在谱架上,碳酸钙结构显现出《广岛圣咏》的加密乐谱。
我的手指刚触到琴键,指腹立即被钢弦划破,血液在象牙键上蜿蜒出亥姆霍兹共鸣器的图纸。
随着错乱的旋律响起,教室地面突然玻璃化。
透明层下显露出海底实验室的废墟,无数青铜方尊碎片正随着声波共振起舞。
当弹到第七小节时,我的锁骨珍珠突然射出一束激光,击穿了地板玻璃层。
海水裹挟着昭和时期的实验日志喷涌而出。
发胀的稿纸上,某个被反复涂抹的名字正在渗出荧光素——「林正雄」,那个与我面容相同的第八研究员。
他的观察记录显示,第七实验体在冷冻前曾产下枚珍珠状的胚胎。
顾晚突然发出高频尖啸,她的贝化皮肤层层剥落,露出底下藤壶覆盖的喉管。
当她的声波与我的琴声叠加时,教室空间突然发生康托尔集式的塌缩,我们在坠落中撞进个布满螺旋纹路的腔室。
这里是钢琴内部的真实形态——铸铁骨架已退化成鲸鱼耳骨,音板化作布满纤毛的鼓膜,而琴弦则变成连接着无数克莱因瓶的神经索。
每个瓶口都漂浮着个胚胎,它们的脐带正是张雨婷喉咙里的青铜碎片。
“第七日的祭品......“
顾晚用鮣鱼尾缠住我的腰部。
“你的血能激活......“
她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寂静吞没。
所有声波突然具象成实体,音符在空中结晶成谢尔宾斯基四面体,休止符则化作吞噬声音的黑洞。
张雨婷的面孔从最高音弦末端浮现,她的舌骨已退化成音叉,每次振动都在空间里刻下新的死亡公式。
我的血液在琴键上沸腾,谱写出《诸神的黄昏》的禁忌乐章。
当最后一个减七和弦炸响时,整架钢琴突然外翻,露出血红色的共鸣腔。
腔体内壁上,无数个“我“正在不同时空演奏相同曲目,他们的锁骨珍珠连结成跨越维度的斐波那契螺旋。
顾晚突然将我推入共鸣腔。
在坠入虚无前的刹那,我看见她的贝化躯体被声波震碎,藤壶状的喉管却仍在振动,用摩尔斯电码传递着最后的信息:
「海底教堂螺旋圣咏」
当意识在时空中重组时,我正站在音乐教室门口。
掌心的青铜残片滚烫如火,而钢琴内部传来胎儿心跳般的震动——那个珍珠胚胎,此刻正在低音弦下方规律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