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逸尘的后颈被磷粉灼得发烫，鼻腔里呛进股胡椒混着硫磺的怪味。
他单手勾住排水管，靴底在青苔上打滑：“兄台这香粉配方该改良了，西域商人没告诉你掺点茉莉能遮狐臭？“话音未落，腰间朱砂绳突然绷断，整个人朝下栽去。
“砰！“
他精准地摔进装满羊毛的板车，惊得拉车老马尥蹶子踹碎了染坊门前的陶缸。
三个蒙面人从不同方向包抄而来，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拧成张巨网。
姜逸尘揉着屁股往巷子里退，指尖摸到墙根湿漉漉的竹竿——清晨暴雨冲垮了隔壁酒肆的遮阳棚。
“诸位听说过打地鼠吗？“他突然抡起竹竿横扫，沾着泥浆的竿头精准戳中左侧刺客的脚踝。
那人踉跄着撞翻馄饨摊的醋坛子，空气里顿时腾起酸雾。
右侧刺客的刀锋劈来时，姜逸尘已经踩着歪倒的竹筐跃上墙头，还不忘扯开嗓子嚷道：“老爷子，明儿赔您醋钱！“
暗巷屋顶上，东方凝霜捏碎半块瓦片。
她看着那袭青衫在月下腾挪，姜逸尘居然用晾衣绳缠住刺客手腕，还顺手把人家蒙面布系在了看门狗的尾巴上。
当第三个刺客被引燃的磷粉熏得直打喷嚏时，女捕头终于没忍住嗤笑出声。
“东方大人看戏看得可尽兴？“姜逸尘喘着粗气瘫坐在染坊茅草堆里，胸前衣襟被划开道口子，露出半截青铜虎符，“下次当诱饵能不能给配个铁甲？“
“穿铁甲怎么显出姜捕快玉树临风？“东方凝霜飘然落地，绣春刀柄的红穗拂过对方鼻尖，“倒是你这套猴戏跟谁学的？“
“警校必修课，《如何在菜市场制服持械歹徒》。“姜逸尘从草堆摸出个油纸包，里面竟躺着三根糖葫芦，“要来根吗？蹲点前在刘记铺子顺的。“
女捕头看着糖衣上粘的草屑，突然用刀尖挑起他衣领：“戌时三刻，城南义庄。“
子时的梆子声混着野猫叫传入耳膜。
姜逸尘蹲在义庄墙头嚼着最后一颗山楂，糖霜在他虎口凝成道白痕。
义庄后院那口描金棺材正在渗水，月光照着棺盖上的血色蜘蛛，八条腿分明是用西域茜草染的——这玩意在米铺砖缝也出现过。
“仵作说棺材里是空的。“李皓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惊得姜逸尘差点摔下去。
他这位上司总爱踩着官靴走路，活像只踮脚的老猫。
“空棺更要命。“姜逸尘摸出改良洛阳铲，铲头沾着靛蓝磷粉，“您闻闻，西域磷粉混着松香，这是要给棺材打火折子啊。“
李皓的八字胡颤了颤，正要说话，义庄里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两人对视一眼，姜逸尘已经狸猫似的翻过院墙，靴底在棺材沿借力一蹬，整个人倒挂上房梁。
下方八仙桌前，张师爷的算盘珠子正在烛火下泛油光。“朱雀桥的货船寅时靠岸。“他往砚台里倒了撮磷粉，“按老规矩，三成归你，五成打点......“
“剩下两成喂蜘蛛？“黑衣人的声音像是砂纸磨铁器，他袖口隐约露出血色纹身。
姜逸尘调整了下倒挂的姿势，怀中的牛皮纸缓缓展开——这是他用面糊拓印的米铺砖缝图案。
突然有冷风掠过耳际。
姜逸尘本能地缩颈翻身，一柄飞刀擦着他发髻钉入房梁，刀柄缠着的蛛丝在月光下泛着蓝光。
下方传来张师爷的冷笑：“梁上君子听得可尽兴？“
姜逸尘落地时顺势滚到棺材后，指尖摸到棺底潮湿的苔藓。
他想起清晨在染坊墙头做的实验——磷粉遇潮会......
“嘭！“
棺材盖突然炸开，靛蓝色火焰裹着浓烟瞬间吞噬整个义庄。
姜逸尘抓起供桌上的黄酒泼向火源，在张师爷的咒骂声中撞开侧窗。
夜风灌进来时，他听见东方凝霜的绣春刀在屋顶铮鸣。
“接着！“女捕头甩来捆朱砂绳，绳头系着的铜铃正指向城南。
姜逸尘在房檐间跳跃，腰间的证物袋不知何时破了洞，磷粉星星点点洒向深巷。
当更夫敲响四更梆子时，他蹲在朱雀桥洞底下喘气。
桥柱上的血色蜘蛛被河水泡发，八条腿指向岸边停泊的货船。
姜逸尘蘸着河水在掌心画航线图，突然摸到船板缝隙里嵌着的琉璃珠——和赵挺昨日炫耀的腰佩坠子一模一样。
“有意思。“他把琉璃珠弹进证物袋，远处传来货船启锚的吱呀声。
姜逸尘贴着桥墩阴影移动，靴底碾碎的水草腥气里，混进了丝西域熏香的味道。
姜逸尘蹲在货船桅杆的阴影里，鼻尖萦绕着咸腥的河风。
他盯着甲板上晃动的灯笼，突然从怀里摸出半块芝麻饼——这是晌午从衙门伙房顺的，芝麻粒正好能用来测风向。
“三更天换班，西南风转东北......“他碾碎芝麻撒向空中，看着碎屑飘向货舱通风口，“感谢九年义务教育。“
借着风声掩护，他猫腰钻进货舱。
腐木味里混着西域熏香，二十口樟木箱整齐码放，箱角都用朱砂画着血色蜘蛛。
姜逸尘用银簪撬开第三口箱子时，簪头突然冒出缕青烟——好家伙，这年代就有酸性防拆机关？
“对不住了化学老师。“他扯下腰带浸在酒坛里，用碱性的浊酒中和锁头腐蚀液。
箱盖掀开的瞬间，成堆的翡翠貔貅在月光下泛着油光，最底下压着本泛黄账册。
翻开账册，姜逸尘的眉毛跳起了踢踏舞。
这哪是作案记录，分明是京城官员受贿名录，连礼部尚书上元节收的十斤西域葡萄干都记得明明白白。
他正要把账册塞进怀里，突然瞥见箱底有片槐树叶——整个河岸只有县衙后院种着老槐树。
“姜老弟？“货舱外传来赵挺的大嗓门，“头儿让我来查夜！“
姜逸尘闪身躲进空酒桶，听着赵挺的脚步声在箱笼间转了三圈。
当对方弯腰查看腐蚀的锁头时，他忽然从桶里弹出颗琉璃珠。珠子滚过甲板的声响让赵挺猛地转身，佩刀哐当撞翻了灯笼。
“闹耗子还这么咋呼。“姜逸尘趁机翻出船舷，靴底在潮湿的船身上擦出两道泥印。
他摸出改良洛阳铲在船板刻了只抽象派蜘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账册最后一页撕下来塞进装芝麻饼的油纸包。
寅时的梆子刚敲过，县衙大堂已经炸了锅。
姜逸尘把翡翠貔貅倒在公案上时，李皓的茶盏哐当摔了个粉碎，张师爷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掉了满地。
“这...这...“李皓的八字胡抖得像风中芦苇，“姜捕快单枪匹马就...“
“主要靠赵兄帮忙。“姜逸尘朝满脸困惑的赵挺眨眼，“要不是您那声'查夜'提醒我该撤了，这会儿早成河漂子了。“
东方凝霜抱臂倚在廊柱上，绣春刀柄的红穗无风自动。
当姜逸尘展开账册时，她的瞳孔猛地收缩——那上面赫然记录着六扇门暗桩的联络方式。
“且慢！“仵作突然从人堆里挤出来，平日佝偻的腰板挺得笔直，“这账册有问题！“他颤抖的手指戳向某处墨迹，“你们看这个'巳'字，第二笔收尾带钩，分明是左手书写！“
大堂顿时鸦雀无声。
姜逸尘眯起眼睛，账册上的墨痕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他忽然抓起李皓的茶壶，把残茶泼向账页——被水晕染的字迹竟浮出层胭脂色的暗纹。
“仵作好眼力。“姜逸尘用银簪挑起暗纹，“这是西域传来的双色墨，遇水显影需用骆驼刺汁做催化剂。“他猛地逼近王栋，“您老验尸时戴三层羊肠手套，怎么对墨砚如此精通？“
王栋踉跄后退，后腰撞上停尸用的白木案几。
姜逸尘突然伸手扯开他衣襟，一枚血色蜘蛛纹身赫然出现在锁骨下方——八条腿的走向与棺材上的图案完全吻合。
“纹身是用茜草加砒霜刺的，遇热变红对吧？“姜逸尘摸出怀里的琉璃珠，“赵兄昨日说王仵作帮他收殓老娘时，被香灰烫伤了锁骨。“
东方凝霜的绣春刀已经出鞘三寸，刀光映得王栋脸色惨白。
突然，张师爷的算盘哗啦作响：“就算王仵作有问题，姜捕快深夜独闯贼船也太过巧合！“
“张师爷提醒得好。“姜逸尘变戏法似的摸出油纸包，“真正的账册最后一页，其实藏在刘记糖葫芦的签子上。“他展开皱巴巴的纸页，上面粘着三粒芝麻，“昨夜子时西南风，芝麻飘落轨迹显示...“
“够了！“李皓突然拍案而起，官袍袖口扫落满地翡翠，“此案涉及朝廷命官，立即封存证物！“
姜逸尘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他看着衙役们将证物装箱，忽然发现账册边缘有处不自然的折痕——那是被特殊药水浸泡过的痕迹，警校档案室的老教授教过这种篡改手法。
“诸位请看。“他举起账册对着朝阳，纸张透光处显出密密麻麻的针孔，“这是岭南传来的'无影书'，要配合琉璃镜才能读全。“说着把赵挺的腰佩琉璃珠按在纸面，光斑竟在地面投出个人名。
东方凝霜的红穗刀穗突然缠住姜逸尘手腕：“寅时三刻，醉仙楼顶。“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女捕头已经拎着人跃上房梁。
姜逸尘在半空摸出根糖葫芦：“接风宴我要吃水晶肘子！“
“吃你个头。“东方凝霜的耳垂在晨曦中泛着淡红，“先把琉璃镜的来历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