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暴雨像千万根淬毒银针，将云梦泽的腐叶钉入龟甲祭坛的裂缝。青璃蜷缩在石缝深处，翡翠鳞片沾满泥浆与黑血，右眼蒙着一层蛛网状的灰翳。她的信子无意识地扫过下颌，倒刺鳞刮擦岩壁的声响淹没在雨声中——这是第三十七次尝试剜去变异的右眼，但蜈蚣妖的残念早已渗入骨髓。
“沙…沙沙…“
数百个复眼视角在识海翻涌。她看见三日前死去的蜈蚣妖正在泥潭里重组甲壳，铁锈色的千足虚影攀附着记忆里的月下荷塘；看见自己咽喉深处的黑洞吞噬月光，将那些银辉扭曲成怨毒的咒文；甚至看见幼年时被秃鹫啄碎的蛇卵，蛋黄混着血水凝成蜈蚣妖的口器。
“停下…“她突然弓身干呕，蛇尾拍碎祭坛边缘的玄武岩，“滚出我的脑子！“
黑血从鳞片缝隙渗出，落地竟凝成蜈蚣幼虫形状。那些半透明的虫体在雨中蠕动，发出指甲刮擦骨片的锐响。
霜气撕裂雨幕的刹那，青璃的七寸鳞片骤然收紧。白羽悬停半空，灵鹤的左翅第三飞羽微微卷曲——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师尊的羽翼染尘。
“张嘴。“
清冷的传音裹着寒意刺入耳膜。青璃昂首露出咽喉黑洞，任由霜丝探入喉腔。冰晶顺着食管蔓延，在脏腑间凝成诊断脉络，暴雨在祭坛三丈内凝成悬浮的冰珠。
“吞了蜈蚣妖的毒丹？“白羽的霜翼在身后展开成半圆，每根飞羽都映出她变异的经络。
“不曾…“她蛇尾盘成防御姿态，旧伤崩裂的血染红岩缝，“只是咬穿它关节…“
“蠢！“冰链突然绞住她七寸，“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它的怨念早顺着毒牙反噬！“
剧痛让复眼视角疯狂闪烁。青璃看见白羽的霜翼化作万千冰锥，看见自己咽喉黑洞吞噬冰珠后膨胀如恶瘤，更看见师尊翅尖凝结的金色血珠——那抹异色转瞬即逝，快得像是幻觉。
白羽振翅划出三十六道冰纹，咒文如蛛网笼罩祭坛：“《九霄清心咒》分三转，第一转锁灵台！“
冰纹收缩的刹那，青璃额间尚未成型的龙角凸起迸发青光。蜈蚣残念在识海尖啸，铁锈色千足被冰链缠缚。她的蛇躯不受控地痉挛，倒刺鳞渗出沥青状黏液，每一滴都凝成缩小版的蜈蚣妖。
“疼…“她信子卷住岩缝，脊椎骨节发出琉璃碎裂声，“师尊…像有刀片在刮骨…“
“刮的是浊气。“白羽翅尖轻点她尾椎，霜丝刺入丹田，“第二转涤经络！“
咽喉黑洞猛然扩张，黑雾裹着蜈蚣虚影喷涌而出。青璃在剧痛中翻滚，童年记忆里苍白的秃鹫喙突然染上血色——那是三日前蜈蚣妖毒颚的颜色。新生琉璃鳞从旧皮下钻出，触及月光时竟映出星斗轨迹。
当第三十六道冰纹刺入脊椎，祭坛轰然震颤。青璃在腐叶堆中翻滚，旧鳞如碎瓷剥落，露出半透明的琉璃新鳞。白羽的霜丝缠住她尾尖，模拟天敌撕咬触发蜕皮本能。
“第三转固本源！“
蛇尾本能地拍打岩壁，残破鳞片混着黑血飞溅。那些倒刺鳞在空中扭曲成蜈蚣形状，又被霜风暴绞成冰渣。青璃虚脱地瘫在祭坛上，信子垂落水洼：“弟子…记不住咒纹…“
“无妨。“白羽凝视她额间冰纹，“每日子时对月吐纳，咒印自会运转。“
灵鹤挥翅扫净祭坛，暴雨凝成的冰珠簌簌滚落。青璃忽然瞥见他左翅飞羽的裂痕——那道伤痕边缘泛着金辉，像被火焰灼烧过。
月光穿透新生的琉璃鳞，在地面织就涟漪光斑。青璃望着水洼倒影：右眼复眼消退，喉间黑洞化作淡青漩涡。信子卷起蜕下的倒刺鳞，发现内侧凝结着霜花状咒纹。
“三日内不可动杀念。“白羽梳理凌乱飞羽，“寒潭晶石含在口中，能镇…“
话音未落，青璃突然弓身干呕。琉璃鳞缝隙渗出金红血丝，竟在空中凝成百足血虫。白羽挥翅击碎虫体，霜气在祭坛刻下敕令：“记住这痛楚，下次再乱吞东西…“
余音消散在云层后，青璃蜷缩在月光里。那些被清心咒抹去的记忆碎片在识海漂浮，其中最清晰的画面，竟是白羽凝视自己蜕变时，眼底一闪而逝的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