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宇杰的耳膜里残留着齿轮空转的嗡鸣。他望着88路公交车在晨光中虚化,车尾灯在空气里拖拽出铁锈色的光痕。沥青池畔的水晶棺突然炸裂,飞溅的碎片割破他的手腕——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掺杂着青铜碎屑的黑色机油。
“你的身体...“李天宇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苏宇杰低头看见自己的血管在皮下凸起,形成密密麻麻的铁轨纹路,指尖渗出的液体正腐蚀着柏油路面。
便利店方向传来报时钟声。两人转头时呼吸骤停——整条街道正在褪色,广告牌上的文字逆向流动,路人的影子被拉长成铁轨形状。一辆漆皮脱落的绿皮公交车缓缓驶来,挡风玻璃后坐着二十岁模样的苏明海。
“爸?“苏宇杰的声带迸出火星。车灯扫过时,他看清司机制服的铭牌刻着“1908-07-15“,而苏明海的后颈皮肤下,齿轮纹路正如活物般蠕动。
公交车穿过他们的身体,虚影消散处浮现出锈迹斑斑的青铜门。门环是两枚转动的齿轮,咬合处渗出暗红色铁锈。李天宇的机械左眼突然投射出全息密码,齿轮门应声开启的瞬间,浓重的福尔马林味裹着陈年血锈涌出。
门后是座由无数档案柜组成的迷宫。柜体用人体骨骼拼接,抽屉把手是不同年代的检票钳,每个抽屉缝隙都垂落着暗红丝线。苏宇杰拉开最近的抽屉,成捆的磁带倾泻而出——每盘磁带的标签都是司机姓名,播放时传出骨骼被碾碎的声响。
“看这个。“李天宇举起盘贴着“苏明海1998“的磁带,带基上嵌着片人类指甲。当磁带放入生锈的播放器,苏宇杰听见父亲坠崖前最后的录音:“...小杰的胎记是时间锚点...要毁掉守轨人的...“
录音被突如其来的刹车声切断。整座档案馆突然倾斜,档案柜化作铁轨向虚空延伸。苏宇杰抓住垂落的丝线稳住身形,发现丝线末端系着微型青铜棺——棺内浸泡着人体器官,每个器官表面都刻着经纬度坐标。
“欢迎参观时间坟场。“苍老的声音从迷宫深处传来。穿藏青长袍的守墓人拄着铁轨拐杖现身,褶皱的面皮下有齿轮凸起,“苏明海本该是最后一位祭品。“
拐杖敲击地面的瞬间,所有档案柜的门轰然洞开。历代司机的尸体踉跄而出,他们的胸腔裂口处伸出齿轮触须,眼窝里播放着自己死亡的影像。苏宇杰被父亲的尸体逼至墙角,看见对方后颈的齿轮纹路正与自己产生共鸣。
“你们才是真正的时刻表。“守墓人撕开长袍,露出由青铜轨道组成的躯干,“每当新的锚点觉醒,时间蛀洞就会吞噬...“
李天宇突然撞翻试剂架。福尔马林溶液泼洒在守墓人身上,齿轮关节冒出青烟。苏宇杰趁机扯断父亲尸体的触须,沾满机油的断须在他掌心化作锈蚀的钥匙。
迷宫开始坍缩,铁轨如同巨蟒绞紧空间。两人在档案柜的夹缝中狂奔,身后追来的尸体不断融合成更大的机械怪物。苏宇杰的钥匙突然发烫,指引他们冲进标着“未完成路线“的暗室。
暗室中央悬浮着块怀表大小的黑洞,表链由八十八节人脊椎骨串联。当苏宇杰举起钥匙,黑洞突然扩张成镜面——映出的不是倒影,而是1908年暴雨夜的悬崖。年轻的守墓人正将哭嚎的婴儿塞进青铜棺,棺盖上用血写着苏宇杰的身份证号。
“跳进去!“李天宇的机械眼炸出火花,“这是唯一能改写...“他的声音被齿轮咬断,守墓人的拐杖刺穿其左肩,将他钉在正在坍缩的墙面上。
苏宇杰纵身跃入镜面。失重感持续了漫长的一瞬,再睁眼时正躺在1908年的血锈车站月台。暴雨冲刷着刚铺就的青铜轨道,穿藏青制服的工匠们脖颈系着红绳,正在将骨灰掺入沥青。
“第八十八位祭品呢?“监工的铁鞭抽打在苏宇杰背上。他惊觉自己正穿着粗布麻衣,掌心满是烫伤的水泡。不远处,年轻的守墓人抱着青铜棺走向未凝固的轨道,棺内传出微弱的啼哭。
当监工再次扬起铁鞭时,苏宇杰突然暴起夺过铁轨枕木。重击声中,监工的头颅如同熟透的西瓜爆开,周围工匠的瞳孔同时扩散成齿轮状。暴雨中的铁轨突然蠕动,将四溅的脑浆吞噬殆尽。
“你回来了。“守墓人放下青铜棺,面皮下钻出二十世纪的电子元件,“可惜时间闭环早已...“
苏宇杰的胎记突然撕裂时空。他看见不同年代的自己从暴雨中走来:便利店收银员举着灭火器,殡仪馆幸存者握着检票钳,沥青池底的重生者浑身流淌黑色原油。所有身影汇聚成铁拳,击碎了青铜棺。
婴儿哭声戛然而止。血锈车站开始崩塌,守墓人的机械身躯在时空乱流中解体。苏宇杰抱住婴儿跃入正在闭合的蛀洞,在意识消散前瞥见李天宇正用检票钳撬开自己胸口的齿轮心脏。
***
晨光中的便利店泛起涟漪。苏宇杰在收银台上惊醒,手边放着锈蚀的怀表。表盘里的黑洞仍在缓慢旋转,时针与分针凝固在五点二十分。冰柜突然传来敲击声——李天宇浑身湿透地爬出来,后颈的齿轮纹路变成了暗红色胎记。
“我跌进了时间夹缝...“李天宇扯开衣领,胸口残留着检票钳形状的疤痕,“看到你父亲在轨道里...“
街道尽头传来汽笛长鸣。两人冲到窗前时,88路公交车正缓缓驶过。驾驶座空无一人,投币箱里堆满带血的乳牙,挡风玻璃上浮现出全新的血色路线图——终点站标注着“起点“。
苏宇杰握紧怀表,发现黑洞深处浮现出新的倒计时。这次的时间是二十三年后的雨夜,坐标指向他们脚下这片被诅咒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