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白的靴底碾过灰烬城废墟的焦土,暗红斗篷下摆扫起细碎的齿轮碎片。
婴孩的呼吸轻得像一片羽毛,脖颈处的胎记在暮色中泛着幽蓝光晕,仿佛有星辰在皮肤下游走。
前几日永夜回廊的崩塌仍在他视网膜上残留重影——那些被冻结在时间囚笼中的哀嚎。
玛蒂尔达左眼球中闪烁的禁忌坐标,以及沙漏里沸腾的黑砂人面,此刻都化作神经末梢的刺痛,随着心跳在颅骨内回响。
“第七个黄昏..”他摩挲着藏在襁褓中的时之沙漏,玻璃管壁的寒意渗入指节。
黑砂在倒流中凝聚成主祭的狞笑,又在胎记光芒下溃散成雾。远处钟楼废墟的阴影里,守墓人的骨笛声化作粘稠的蛛网,将最后一线暮光绞碎。
婴孩突然抽搐,胎记迸发的强光刺破夜幕。林秋白本能地侧身翻滚,三条灌满活银的锁链擦着耳际掠过,在石板烙下焦黑的星纹。
十二名黑袍祭司从瓦砾间浮出,他们的面具用怀表齿轮拼制,眼窝处的星象仪正随着笛声疯狂旋转。
“时之嗣子当归星骸——”为首的祭司张开腐烂的嘴唇,权杖顶端的暗金宝石迸发紫光。
林秋白感到胸腔内的沙漏突然震颤,黑砂在玻璃管内凝成箭矢形状,刺痛感顺着脊椎窜入大脑。
幻象如毒藤缠绕意识:二十年前的暴雨夜,玛蒂尔达将手术刀刺入某个少女的太阳穴。
脑髓液顺着铜管流入沙漏基座时,窗外闪过主祭的身影——他手中的权杖正将婴儿的啼哭导入海底门扉。而现在,那个婴儿正在他怀中沉睡,胎记纹路与权杖宝石产生诡异共鸣。
“薇拉说的没错...”林秋白咬破舌尖,血腥味暂时驱散幻觉。
断剑残片的暗金纹路在掌心游走,化作荆棘缠绕剑身。当第一条锁链再度袭来时,他挥出的剑光里竟浮现出星轨刻痕,将活银熔成赤红的铁水。
祭司们的颂唱陡然尖锐。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缝隙,沥青般的黑液喷涌而出,凝结成玛蒂尔达实验室的微缩模型。
林秋白看到模型中央的沙漏基座上,自己的名字正在被黑砂慢慢覆盖。
“父亲...”
稚嫩的呼唤从身后传来。林秋白猛然回头,永夜回廊中的那个男孩正站在废墟顶端,脖颈处的星纹锁链没入虚空。
他的胸腔裂开着,露出内部转动的沙漏,玻璃管内的黑砂正渗出暗金血液。
“母亲在等你。”男孩的声带发出齿轮摩擦的杂音,“她说要给你看真正的星轨残章...”
胎记突然灼烧。林秋白怀中的婴孩发出啼哭,声波在空气中蚀刻出环状星图。
当星图与男孩胸口的沙漏重叠时,整座灰烬城废墟开始沉降,露出地下千米处的巨大齿轮阵列——每个齿槽都镶嵌着人骨轴承,锈蚀的链条串联起望不到边际的蒸汽棺材。
“认知过滤器超载警告!”机械义眼炸开猩红弹窗,却在暗金纹路的侵蚀下化作数据乱流。
林秋白扯下报废的目镜,视网膜上残留的扫描影像令他窒息:那些棺材里封存的不是尸体,而是无数个处于量子叠加态的“自己“。
有的全身机械化,有的正在异化成星骸怪物,还有的抱着不同年龄的婴孩...
祭司们的权杖同时刺入地面。齿轮阵列发出垂死的轰鸣,棺材盖板集体弹开,七百双机械义眼在黑暗中亮起猩红光芒。
林秋白感到时之沙漏在疯狂震颤,黑砂凝聚成薇拉的脸——她的半张脸正在被星纹吞噬,断剑指向阵列中央的控制台。
“去核心...”幻觉中的薇拉吐出带齿轮碎片的黑血,“用胎记重启认知锚点...”
婴孩的哭声突然具象化。音浪掀翻最近的三具棺材,里面爬出的“林秋白”们同步举起燧发枪,弹丸竟是微缩的《禁令》铜章。
林秋白翻滚避开弹道,断剑刺入某个复制体的太阳穴,飞溅的脑浆里混着发条零件。
“都是容器...”他喘息着割断缠住脚踝的锁链,暗金纹路在剑刃烙下逆五芒星。
当星芒触及控制台时,齿轮阵列突然逆转,棺材中的复制体们发出整齐的哀嚎,他们的机械义眼炸成碎片,在虚空拼凑出玛蒂尔达的遗言:
[星轨残章即众生苦痛]
黑液从控制台裂缝涌出,裹住林秋白的右手。暗金纹路与污染源激烈对抗,皮肤在血肉与金属间反复转化。
婴孩突然伸手触碰黑液,胎记纹路如活蛇游入控制台,激活了尘封的全息星图。
灰烬城的立体投影在黑暗中展开。林秋白看到地底埋藏着十二个时之沙漏,它们通过星纹锁链与海底门扉相连,而自己手中的沙漏正是第十三个缺失的“残章”。
主祭的狂笑从星图深处传来:“你以为能逃脱?每个篡改者都是星轨的养料...”
“那就喂饱它。”林秋白突然将断剑刺入胸膛。暗金血液喷溅在星图上,竟暂时抑制了黑液污染。他抓住这瞬息的机会,抱着婴孩跃入控制台裂口——
下坠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
当靴底触及冰冷的青铜地砖时,腐臭的药草味刺入鼻腔。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座被遗忘的蒸汽教堂,彩绘玻璃用齿轮残片拼成星象图,长椅上的《时之书》铜页正在自动翻动。
祭坛上方悬浮着玛蒂尔达的机械心脏,每根血管都连接着不同年代的怀表。
“认知镜像警告...”林秋白的机械义眼残留功能突然恢复,扫描显示教堂的每个角落都藏着微型沙漏。
当他走近祭坛时,怀表中的齿轮突然暴走,在虚空投射出骇人真相——
二十年前的实验室里,玛蒂尔达并非单纯的研究员。她穿着星骸教团的长老袍,正在将某个婴儿的胎记刻入《时之书》。
而当镜头拉远,林秋白看到培养舱里漂浮着十二个胚胎,每个脖颈处都有相同的星轨纹路。
“你也是残章之一。”主祭的声音从机械心脏传出,“教团需要十三个容器来完成...”
婴孩的啼哭化作实质利刃,刺穿了机械心脏。暗金血液如暴雨倾盆,淋在《时之书》上竟激活了隐藏篇章。
泛黄的纸页浮现出血色星图,指向北海深处的“缄默圣堂“——那里沉睡着初代时之篡改者的遗骸,以及能彻底粉碎星轨的“终焉之钥”。
教堂突然剧烈震颤。祭司们通过星纹锁链追至,他们的权杖迸发紫光,将彩绘玻璃熔成铁水。
林秋白扯下祭坛的怀表链条,暗金纹路在其表面蚀刻出逃生星轨。当第一条锁链缠住他的脚踝时,怀表中的齿轮突然逆跳,将所有人拖入时间裂隙——
2050年的实验室在眼前重构。林秋白看到“自己”正在调试量子对撞机,而玛蒂尔达悄悄将某种黑色粘液注入同事的后颈。
当爆炸发生的瞬间,他看清粘液的真面目:那是浓缩的时之砂,正在将现实改写成蒸汽朋克的噩梦。
“找到圣堂...”玛蒂尔达的幻影在爆炸火光中浮现,“用终焉之钥改写...”
现实重新拼合时,林秋白已站在铸铁码头的灯塔顶端。
怀中的沙漏停止流动,黑砂凝聚成钥匙形状。海平线尽头,十二道星纹光柱正在升起,宛如囚笼的栏杆刺入天穹。
婴孩的胎记突然脱离皮肤,在虚空展开成星轨之门。
林秋白踏入光晕的刹那,听见无数时间线的自己在耳畔低语:有的劝他放弃,有的催促他毁灭,而最清晰的那个声音来自玛蒂尔达——
“记住,疼痛不是数据。”
当门扉彻底闭合时,星骸教团的追兵恰好赶到。他们权杖上的宝石突然炸裂,暗金血液从眼眶涌出,在地上汇成诅咒的符文。
而北海深处,一座覆盖着珊瑚与齿轮的圣堂正缓缓升起,门扉上的星轨残章与林秋白手中的沙漏产生共鸣,仿佛在等待最后的拼图。